市井人家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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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火最初烧起来的时候，是瘦猴最早发现的。刚开始火很小，他还乐呵的笑说那边好像着火了，这下那些花灯可就惨了。可没有想到，没一会，就变成了熊熊烈火，迅速弥漫开来。

在火一烧起的时候，蔡小满心底就咯噔了一下。虽然他们的摊位距离那出还有不近的距离，她立马就让大家伙把摊子给收了，准备直接离开这里。

她自打恢复神智，就非常担忧失火问题。阳城的人口众多，居住地密密麻麻都是屋子，而且基本全都是木制房屋。若是一旦烧起，那么想要灭火就非常的艰难，一烧就不得来了。

虽然城里准备还算充分，到处都是灭火的东西，还有专门的望火台，可她依然很担忧。在后世灭火器材如此发达，经常还难以控制，何况这里条件那么落后。

“瘦猴，你赶紧带我们往人少的地方走，我们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蔡小满一边迅速收拾一边道，神情十分紧张。

孩子们有些不乐意，字虽然卖了不少，可月饼还有好多呢。

“现在天还早着呢，咱们再等等吧。那火烧不起来的，到处都有专门的军卒盯着呢，那边还临近河道，很快就可以扑灭的。”瘦猴道。

阳城从前确实经常发生火灾，基本每年都有好几起大火灾，最严重的一次连续烧了四个昼夜，将城中一大部分夷为平地，五万多房屋在大火中灰飞烟灭。火灾波及城墙内外，数十人在烈火中身亡，还有无数人在踩踏中死去。

那一次可谓阳城一大劫难，无数人无家可归。虽说后来朝廷给受灾的灾民赈济，可对比损失不值一提。

这一场大火，让阳城非常重视城内消防，每隔两百余步设有一铺，专门负责巡警地方烟火。门前都立着大水缸，常年存满水，以用来灭火只用。还有专门的云梯，用以高楼灭火。消防军卒还配备了专门的水桶、绳索、防火衣等等，准备比从前要充分得多。

这使得城中火灾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很久未曾出现大面积的火灾。

蔡小满不给他们犹豫的机会，直接命令道：“你们若是把我当帮主，就听我的话赶紧行动！”

老大发话，心底再多意见也不敢发，几人迅速将东西收拾好，跟着瘦猴东窜西窜离开了原来的地方，沿着小道和有水的地方奔跑。

不得不说瘦猴简直是活的地图，只要跟他说要求，他就能给你找到合适的路。

起初一片安宁，虽然那处烧了起来，大家都不太当回事。每一年花灯展的时候，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很快火都被扑灭了。从前火烧阳城的记忆，已经被很多人遗忘，警惕心也随之降低了不少。

可是没一会，大家发现情况不对，顿时四处逃窜起来。

街上人来人往，一旦开始骚动，那场面顿时混乱一片。人的恐惧心理很容易被传播，原本觉得没什么的人，被其他人那紧张模样传染，全都跟无头苍蝇的跑起来。

六人在奔跑着，逐渐开始听到身后有惨叫声和尖叫声，回头一看全都被吓住了。

火光如同一块大幕布接连着天上，它熊熊燃烧着迅速朝着人群袭来，一群人没命的跑着。有的人被撞倒，直接被后面的人踩踏过去，场面惨不忍睹。

火很快烧到刚才他们摆摊的地方，若是他们刚才还在那，就他们这小身板，在那混乱之下必是会吃大亏的。

“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蔡小满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拉扯着还在发呆了几人。

大家伙这才回过神，瘦猴不敢再耽搁，连忙领着大家往合适的路跑。这边的人也已经被后面的惨状感染，也开始骚动起来。

瘦猴带着大家东窜西窜，避开了汹涌的人群，一路还算顺畅的跑回了家。

远离了火光，来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一群人这才停了下来。每个人气喘吁吁，惊魂未定，额头上全都是汗。

“这也太悬了。”铁锤忍不住感叹道。

就刚才那情形，即便火很快被扑灭了，可那混乱的样子，他们在那里必是讨不了好。他还好些，个子力气都大，像矮瓜和白面这种瘦小的，很容易被挤得跌倒，若是这般肯定就会没命了。

胖球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刚才紧张不觉得，现在缓过劲了整个人直接坐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满，满姐，多，多亏了你。”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真是一波接着一波，没有个消停。要不是大家伙在一起共患难，真是有点撑不下去了。

“满姐，以后你说啥我都听你的！再也不会说二话。”矮瓜顺了气，坚定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今天都是多亏了蔡小满，否则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肯定没法善了。

蔡小满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在跳，今天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接二连三的出事。不过虽然这些事虽然也是巧合，却也不是就没有预兆的。

每一件事在往常都会发生，只是正好都被他们给遇上而已。

“也不至于如此，我也有犯错的时候。”蔡小满摆摆手道，“只是以后咱们还是要多加小心，别以为自个就是那个幸运的，不好的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以后干什么都警醒着。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话总是没错的。”

蔡小满再次庆幸自己因为上一世的经历，习惯了小心。很多行为都是因为各种灌输，变成了一种本能。从前没有用到过，这一辈子倒是受益了。

五个孩子全都听进去了，若是平常只发生其中一件，他们那时候会谨记着，可没多久必是会抛到脑后。可今天一连发生了这么多事，再粗线条也铭记于心了。

“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传得到处都是。你们赶紧回家报平安，省得他们出门去找咱们，到时候遇到事就麻烦了。”

大家一缓过劲，蔡小满就把所有人都打发回家，她也赶紧回去。

果然，刚到家就看到准备出门找他的蔡大江。

蔡大江仔细打量她，见她跟刚出门差不多，心底舒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事，娘听到外头出事，急得都不行了。若不是我劝着，也要过去找你了。”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蔡小满话没说完，听到动静的高氏从屋子里窜出来，直接就给她背后来了一掌。

“你这死孩子，差点吓死娘了！”

蔡小满连忙凑上去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娘，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我这么机灵，一看到情况不对，立马就带着大家跑了。”

“其他人也都回来了？”

“我们一起回来的，我让他们都赶紧回家了。”

高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很清楚那些孩子都是跟着蔡小满混的，若是出了事，他们家肯定也是要负责任的。

大家听蔡小满说是花灯展那片出了事，心底都惋惜不已。那一片都烧了，一会就没法去看花灯了。他们刚才还说等蔡小满回来，全家人一起去逛一逛呢。

那边还有一座福桥，有传说每年中秋往那走过，一年都会好运气。现在闹出这种事，必是不能再去了。

而且闹出这么大的事，谁还有闲心过节。

“每年过节都要闹点事，这贼老天真是看不得咱们高兴啊。”高氏恼道。

她今天专门打扮了一番，把压箱底的衣服和首饰都拿了出来，结果还没出门就闹出这么大一件事。今天必是不能再出去，只能窝家里了。

“也不知道这火咋样了，城里这么多救火的军卒，应该是灭得差不多了吧？”秦氏心底也很是焦急，她今天还想着要去求福的，结果竟然又闹这么一出。难道她真的没有孩子运？每次想做点什么，都会有幺蛾子。

这种想法让秦氏更加焦躁，好像被抽了魂似的，心底发寒。

她心底暗暗决定，一会必须要出去一趟。为了孩子，她得冒这个险，让菩萨看到她的诚意。

蔡老根眉头紧皱，表情十分难看：“这几日一直刮着风，这火只怕不好扑灭。”

“所幸咱们住这边，再怎么也不会烧到咱们这边，否则可就麻烦了。”蔡小雪庆幸道。

若真的遇到火灾，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这边距离河道又有一段距离，远水救不了近火。

阳城自从那次大火灾之后，就把整个城市按照区域划分。每个区域中间都有一条防火带，防止火灾的蔓延。这里距离那边十分遥远，再怎么烧也不会烧到这里来。若真的烧起来，整个阳城大部分地方都难以幸免。

“那我一会还能出去玩不？”蔡小虎没有亲眼看到火灾现场，心底并没有太多概念，心心念念的想要出去玩。

自打上学堂，他快被每天的功课给埋了，根本没有时间出去玩耍。

现在好不容易放个假，灵魂早就已经飞到了远处。

“今天都在家里老实待着，每次发生这种事，城里就会乱。”蔡老根语气严厉，完全不留商量的余地。

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每一次发生这种灾难，总有趁火打劫的人。官府每次都会严厉处罚，可依然没法完全止住这种事发生。总有那些心存侥幸，铤而走险的人。

蔡小虎听完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哭丧着脸道：“我就在巷子里玩，不到处乱跑也不行吗？”

“不行。”蔡老根的态度坚决。

蔡小虎瞬间蔫了，垂头丧气，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蔡老根却不为所动。

秦氏见状，心底也急了。她试图让自己表情比较自然，开口道：“我之前跟香梅娘约好了，反正咱们这边也没啥事，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蔡老根没说话，高氏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香梅娘肯定也不会出来。他们家的婆婆最是小心，一遇到风吹草动立马就会关大门。”

“全都给我在家好好待着！谁也不能出门。”蔡老根的语气不容置疑。

秦氏无法，再不甘愿只得歇了这心。

若是婆婆的主意，还有商量的余地，若是公公做的决定，就只能听从了。

求子之路这般不顺利，让秦氏心底越发焦躁起来。

第二日，花灯展发生火灾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阳城。

虽说当晚那大火就已经被扑灭，可损失依然非常惨重，那一片区域全都被烧毁了。那里本就是一堆花灯，燃起来就会迅速蔓延，加之昨晚有风，更是让火势凶猛，远远都能看到火光。

昨晚很多人都冲着花灯去的，附近又有福桥，人潮拥挤，一出事所有人心底一慌就开始到处乱跑。大火没有烧死什么人，倒是因为踩踏事件死伤了不少。

“哎，听说那一片可惨了。”高氏从外头打听到消息，一脸沉重。

那片热闹，很多人都带着孩子过去。没有想到发生这样的事，那些跟父母走散的孩子，很多都没命了。因为人小，很容易被挤倒，然后被硬生生踩死。

“听说隔壁巷子的张婶子孙子就没了，那孙子还是独苗苗，平日最是宠着的。昨天闹着看花灯，就带着去了。哪里晓得突然起了火，他们正好在人最多的地方，硬生生给挤散了，再找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被踩得不成样了。”

虽说大家和那家人并不相熟，可听到这样的消息依然让人非常的难过。

“哎，那家人岂不是要疯了。”秦氏听这话心底也难受极了，眼眶都红了起来。从前是姑娘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觉得孩子多难得啊，就这么没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若她以后有孩子，绝对不会让他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可不是吗，我刚才大老远路过就听到了哭声。听说张婶子和她媳妇全都病倒了，整个家都乱成了一片。”高氏摇头叹息，心底无比庆幸蔡小满是个机灵的，见势不对连忙跑了回来。否则就昨天那情形，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蔡老根抽着旱烟，久久才开口道：“昨天的事咱们就别跟着一起说道了，也别让人知道小满当时也在那里。”

“为啥啊？”蔡小虎不解道，中秋放假两天，所以今天他不用去学堂。

“阳城里最怕的事莫过于火灾和瘟疫，每次一发生就会人心惶惶，官府都会出面禁止传播。近几年好些，所以你们都不记得了，我们小时候每天都很害怕发生火灾，一有个风吹草动，大家就会带着家当赶紧跑了。”蔡老根想起当年的事，很是唏嘘。想想不过才没过去多少年，大家就对从前的事淡忘了，没有从前那么警醒。

之前他还看到有孩子玩火，他上前阻止，竟然还被那家人嫌弃他多管闲事。说什么小孩子家家玩玩怎么了，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高氏也点了点头：“是啊，当时我们家值钱的东西都是打包好的，就想着一旦出事不至于全都烧没了。”

“啊，那岂不是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啊？”蔡小雪叹道，想到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真是怪难熬的。

“那有什么法子，我小时候就经历过好几场大火。最严重的一次，我们家全都给烧了，连一块布都没留下。”高氏叹道，原本他们家积累了一些钱，就不打算再跑船了。这门营生虽然挣钱，可实在是太危险了。她父亲不希望自己孩子也继续走这条道，想着要给他们找其他营生。

结果一把火全给烧没了，她的哥哥们只能跟着父辈重操旧业。

那一阵子他们只能住进佛寺里，一连好久都没吃过一点带荤腥的。而且人非常的多，他们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小小的屋子里，转个身都能撞到人。当时就连官府都被烧了，那些失去家宅的官员都只能在湖上租船暂住。

从前高氏也说过这些往事，可都没有今天听着那么感触。

“这大火也太可怕了。”蔡小虎唏嘘道。

高氏合掌祈祷：“过几日等事过了，咱们得去庙里拜一拜龙王。”

“娘，这事宜早不宜迟，我们要不明天就去吧？”秦氏一听要去庙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所以说你们这些孩子没经历过事，啥都不知道。”高氏摇头，一副老行家的模样，“这种大灾之后城里肯定会乱，咱们这些天都别出门，省得碰到事。”

秦氏依然不死心：“咱们家离起火的地方那么远，不会有什么事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都不听的，你到底是有啥事非要出去？我看你最近一门心思的想要出门，是想要干啥啊？”高氏很是不耐烦，眉头紧皱盯着她。

秦氏心底发慌，脸色有点白，连忙摆手：“娘，我就是问问。”

她不敢道出自己的担忧，生怕公婆会多想。她上次回娘家，她嫂子带她去看了一个算命先生，说她子嗣艰难。因为这一句话，她心中十分不安。虽说后来又去找了好几个算命的，又去找了大夫，都说她好好的，只是子孙缘得等，一时急不来。可她依然把那个算命先生的话放在了心上，无时无刻不在担忧。

她现在看到庙就想拜，暗地里也吃了不少药，可依然没见起色。因为怕公婆他们知道，到时候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所以都得偷偷摸摸的。

蔡小满见状连忙岔开话题：“娘，那咱们一会一起到菜市场买菜吧，多买一些囤着，也省得老得出门了。”

“你今天就别去了，小雪也是，就在家里织布别去找你的那些小姐妹。”高氏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恶狠狠的，“昨天晚上拐子特别猖獗，几十个孩子被拐走了，连那十几岁的小姑娘也有不见了的。真是杀千刀的，这种人就该凌迟处死，断子绝孙！”

家里有孩子的，最是痛恨拐子。每次拐子被逮住，他们都会上街砸臭鸡蛋，要是能上手那就最好。若是有那被砍头的，都要去菜市口亲眼去看他们怎么死的。

这些人实在是太讨人恨了，谁家孩子不是命根子，为了钱真是连人都不做了。

“这……这也太可怕了吧。”蔡小满被冲击到了，一个节日怎么就闹这么多事，这让人以后可怎么好好的玩耍啊。

“所以说万事都要小心，人能活着不容易。”蔡老根总结陈词。

大家都深以为然，有了这次教训，也比从前要警醒不少。以前长辈虽然一直在说，也有在注意，却没有这么深刻的体会到。

阳城这次大火让几百人无家可归，只能暂时在佛寺、道观等地居住。朝廷对受灾之人也发了补助，成人五百文以及两升米，孩童则是两百文和大米一升。还有不少富商也支起了粥摊做善事，不至于让灾民无家可归，饿死街头。只是许多人大半辈子的积蓄全都被烧没了，那一片还都是些有钱人家，一把火让不少人从天堂掉入了地狱。

而官府对于趁火打劫之人，惩治力度非常大，有好几个人因此掉了脑袋。且如同蔡老根预料的那样，严禁大家谈论当天火灾细节，只是让所有人更要小心防火，街上巡逻的人更加多了起来，大水缸和望火楼也比从前密集。

至于这场大火的起因，也是众说纷纭，至今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场大火对百姓的冲击力是很大的，不过也只是一时话题，很快大家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状态。只有受灾之人默默承受后果，慢慢抚平心中的伤痛。

生活还要继续，谁也没有闲工夫缅怀过去。

蔡小满的月饼因为突发事件中断了买卖，手里还有七盒没能卖出去。家里头又不让她继续出去兜售，无法，只能她想着干脆都给分了，当做犒劳自己和蛮牛帮的一群小伙伴。

没想到，她正打算出门的时候，白面领着一个人登门，指名要买她制作的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