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蓝磬正准备找个理由把晨歌哄走,外面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一阵骚动。
“二哥,你还没睡?刚刚得到报信,凉州卫和京军在驻地……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蓝磬这下连头疼都顾不上了,整个人又一次愣在那里。
什么情况?自己上任第一天,赶上士兵哗变?!
蓝磬刚想让杨清进来说话,转念想到晨歌还在身边,大夜里屋里多出个姑娘,这话可说不清楚了。
“我知道了,你去正厅等我下。”
打发走杨清,蓝磬脑中一团乱,毫无头绪。
晨歌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无奈道:“师姐,我陪杨副将去趟军中吧,我会把咱们的关系告诉杨副将。你是总兵大人,应该显露些威严出来了。”
蓝磬沉默着,不理会晨歌在一旁鼓捣些什么。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军中之事岂是儿戏?就算自己再怎么入不了他们的眼,他们再怎么想给自己下马威,窝里斗这种事也太过分了!
晨歌鼓捣了半天,突然跳到蓝磬眼前,压着嗓子道:“下官陈戈见过总兵大人。”
妙龄少女摇身变成清秀少年,蓝磬愣愣的看着晨歌冲自己眨眨眼,然后将两团厚厚的棉花垫进肩头。
“垫肩?那你这身高……”蓝磬看向晨歌脚下的靴子。
晨歌笑道:“靴子里面垫上东西就好啦。”
果然,蓝磬只得由衷的感叹,增高鞋垫这种东西还真是人类史上一向伟大又源远流长的发明啊。
“晨儿,你随杨清去军中,把这次事件的主犯还有两军的主将都给我带回府里来!”蓝磬霍的站起身,冷着脸道:“我要亲自处理这件事!”
晨歌看着蓝磬脸上不同于平日的严肃认真,突然笑了笑,道:“是,放心吧,师兄。”
夜晚,总兵府前院里掌着灯,将院内照的如白昼般明亮。
打得鼻青脸肿的大兵分两拨站了一院子,两位主将站在众人前方。
蓝磬坐在廊下一张官帽椅上,目光冷漠的看着两队官兵,两队人壁垒分明,彼此怒目而视,那样子像是随时都可以再厮打到一起。
蓝磬此时已经从杨清和晨歌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凉州卫和蓝家军隔江而望,夜晚蓝家军在江头打水,凉州卫的守卫却说那江头的水是凉州卫占领的,让蓝家军去下游取水。
蓝家军刚到这里,风尘之气未散,也还没有休息,此时被凉州卫刁难,脾气顿时上来,两拨人便厮打了起来。
虽然是小事,但蓝磬却知道没有这么简单。若非上头授意或默许,一队守卫不敢如此张狂。
“师兄,林宗胤原本是凉州卫众望所归毫无悬念的下任指挥使,如今……因为杨副将是您的亲信,这件事反倒变成了未知数。”
想到刚刚晨歌对自己说的话,蓝磬冷漠的目光不禁停留在凉州卫指挥同知林宗胤身上。
杨清负手立在院中,正和几个蓝家军的士兵对峙。
那几个士兵双手握拳,虚晃了两下开始集体向杨清狠狠的发起了攻击。
可杨清是谁,他身手了得,武艺高强,这一点,白天败给他的林宗胤心里很清楚。
因此,林宗胤其实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杨清这样的人,会向蓝磬这样看上去就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效忠。
不一会儿的工夫,那几个士兵便轻松败下阵来。
杨清掸了掸衣衫,然后摆了摆手,几个执法亲军冲过来便把那几个士兵摁倒在地,紧接着便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这些大兵倒也是硬朗,军棍打在身上愣是一声也不吭。
杨清指着一旁的凉州兵,冷然道:“你们几个,过来!”
能在杨清手下坚持几个回合的兵没有几个,不一会儿院子里就摁倒了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站在两位主将身后的兵越来越少。
直到杨清将最后一个闹事的士兵放倒,蓝磬始终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
此时,她看着满满一院子趴着受刑的大兵,再听着军棍的声音,心中的怒火不禁烧到最旺。
只见蓝磬把茶杯狠狠的摔在旁边的案几上,倏地站起身道:“都给我停!”
执法亲军停下手中的动作,持着军棍立在一旁。
“不错啊你们,都很有本事!本官奉旨巡边,临行前听皇上说凉州卫是戍边诸卫中最为骁勇善战的军队,日前秦王殿下也对你们百般赞誉……”她又扭头冷冷的扫向蓝家军队伍,又道:“还有你们,你们都是跟随本官父帅的老兵,父帅对你们也是颇多信赖和期许!你们两支部队都是精英,本官本想着来到这里可以同诸位齐心协力,共同压制蒙古人和那些有不臣之心的番邦属国。呵呵,谁曾想你们第一天就送给本官诸多惊喜!真真是骁勇善战、军纪严明!不错,很不错!军棍一下下打在身上,愣是没有一个喊疼的,你们个个都是好汉!”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续道:“本官来这里,是要你们打蒙古人,打叛贼!可你们却向主帅刀剑相向,又自相残杀!试问,若皇上知道每年的军需和粮饷都用来让你们做这些事情,岂非要龙颜大怒?今天这件事,是谁带头的?给本官站出来!”
趴在最前面的一个大兵仰着头,叫道:“是
属下!属下凉州卫百户李胜!今日是属下当值!属下现下正被执行军法,无法起身站出去,请大人见谅!”
蓝磬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百户,你知法犯法,不听约束,领军无方,差点引致哗变,数罪并发,来人,给我拉出去枭首示众!”
凉州卫士兵们一听顿时大惊,京军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林宗胤此时是真的急了,立刻跪地叩首道:“总兵大人,李胜随末将征战边关,屡立战功,求大人宽恕他!此事全因末将管教不严,纵容下属,就请大人放过李胜,末将愿代他受过!”
蓝磬呵呵一笑,道:“赏罚不分,本官日后如何在陕甘立足?来人啊!把李胜拖下去!”
林宗胤见蓝磬动了大怒,为了心腹将领,连连叩首,道:“请大人放过李胜,都是末将一个人的错!”他转身对京军的首领道:“这位将军,都是我管教不严,导致手下这些大兵们鲁莽无状,还请将军替我们向大人求个情!”
李胜见林宗胤为自己跪地求情,他极讲义气,一股气憋在胸中,大喊大叫道:“将军不要求他们!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二十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事到如今,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了!”他奋力抬起头看向蓝磬,挣扎道:“总兵大人,您是从京里来的,可知道我们这些常年戍边的人平日吹了多少风吃了多少沙?凉州卫的指挥使早就死了,边远守卫,指挥使的位置一直没有填补,大人能体会到当时那种群龙无首的感觉吗?是林将军带着我们在边境拼命,我们都是林将军带出来的兵,没有将军就没有我们凉州卫的今天!凉州卫上上下下所有将士都盼着林将军成为指挥使!如今,您带着京军来到凉州,外来的将军,却严重威胁到林将军的地位,我们凉州卫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事发生?”
众人都没有想到他一个小小的百户,竟然有胆量说出这些话,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林宗胤急的跳起来冲过去就迎头给了李胜一拳,怒道:“你小子不要命了?瞎说什么!”
晨歌瞥了眼蓝磬,想看看她的反应。
谁知蓝磬却笑了起来,她重新坐回椅子上,笑道:“你这小子真有意思,不错,很有胆量!”她抬头看了看林宗胤,道:“林将军可教过他这些话?”
林宗胤重新行礼道:“大人赎罪,末将实不想他会有这般言论,他是个粗人,还望大人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蓝磬大笑道:“林将军不必多虑,本官很喜欢他的性子。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不要给本官搞那些无聊的小动作!本官喜欢有话直说的人!”她一摆手,道:“放开他吧,把他们都放了!”
蓝磬提高嗓门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陈经历,你把他们的名字全都记下,等到他日平定西北哈密卫纷乱,再论军功决定是赏是罚。”
她顿了顿,道:“为了江头的水分给谁而打架,你们很光彩吗?你们不是蓝家军,也不是凉州卫,你们全都是大明的子弟兵,何分彼此?!本官虽然是蓝家军的少帅,可更是圣上御笔亲封的陕甘总兵,对你们,本官一视同仁,不分轩轾!现在,你们挨了军棍不喊痛,这便是汉子了?依本官看,只能算是痞子。是不是汉子,都给我到战场上去证明!林宗胤听令!”
林宗胤愣了一下,重新跪下。
蓝磬吸了口气,道:“本官受皇命身为钦差大臣,奉旨巡边,有先斩后奏之权。本官现命凉州卫指挥同知林宗胤接任凉州卫指挥使一职,掌凉州卫全体将士指挥权,即日生效!”
在场所有人全都愣在当场,林宗胤诧异道:“大人……这……”
蓝磬笑着上前扶起他,道:“林将军的本事本官相信,本官明日就写好奏折快马送入京中。林将军,本官可是将身家性命都赌在你的身上了,你切莫叫本官失望。”
林宗胤愣愣的看着蓝磬的笑脸,眼前的年轻人虽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眼中流露出的郑重和坚定却让自己安心。
他深吸一口气,直挺挺跪拜下去,行礼道:“末将谢总兵大人!必不负大人期望!”他决定,认真回应这位年轻总兵的信任。
蓝磬又蹲下身子拉起依旧趴在地上的李胜,笑道:“你很好!当个百户可惜了,这样吧,林将军升官了,你也跟着升吧,林将军原来的指挥同知,你就接手去当吧!”
李胜愣了一愣,高兴的叫道:“谢谢总兵大人。”
蓝磬笑道:“他日与敌人干起架来,蓝家军和凉州卫好好比一场,谁杀的敌人多,立的军功大,谁才是真好汉!”
总兵府前院内,顿时响起一阵呼喊:“是!属下遵命!”
蓝磬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都回去睡觉吧,我都快困死了!”
待所有人走后,蓝磬扭头低声对晨歌说:“晨儿,明天我会写好奏折,麻烦你快马回京将它呈给圣上。”
晨歌一愣,反问:“你不会派传信使去?干嘛要我去?”
蓝磬却突然严肃的说道:“有件事想要你帮我办。而且只有你才能办。”
“啊?”晨歌觉得自己有点儿跟不上节奏,这表情转换的也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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