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怜香的琴艺一向很高,素來有大明第一瑰宝美称的怜香公主,也就只有她,才能将这样的一首曲子弹得如此荡气回肠,又缠绵悱恻。
一阵静寂,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场中央向朱允炆行礼的江月身上。但作为东瀛国使臣前來朝贡的东瀛皇太子世泰,他的眼神却始终落在怜香的身上。怜香虽然从始至终只是坐在那里抚琴而已,但世泰却觉得,她才是整场宴会最耀眼的那个人。
自从洪武二十三年以來,世泰就再也沒见过怜香,转眼间已经**年了,世泰自己也在东瀛娶了太子妃,但这一次朝贡再次见到怜香,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是会被她吸引。
听说怜香公主最厉害的还不是琴艺,而是舞技,绮筝郡主今日这惊鸿一舞似乎就是跟她学來的。但是世泰只能在心里微微遗憾,他知道,此生是不可能看到怜香纵舞的。
身为大明朝的大长公主,怜香的身份尊贵无比,此生都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舞,能够有幸看到的,大概就只有那一个幸运的男子了吧。
他沒有在怜香身边看到叶羽的身影,听说是奉圣命在西北戍边。世泰心说当这个劳什子驸马也真是够惨的,居然还要去西北那种地方吃沙子。
江月的舞跳完了,人也退了下去,想來是去更衣吧。
朱棣还无法从刚刚那一舞的惊艳中清醒过來,世间女子本受着太多的束缚,宫中的规矩更是多,朱棣从不认为自己会当众看到这样的舞蹈。然而,他面对的是江月,江月从來都不会是一个按照常理去做的女子,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自由随性,才让朱棣将她视若珍宝。
虽然江月已经离开庆典现场许久,但朱棣觉得自己的心情还是沒能平静下來,这种感觉大概就叫做坐立不安吧。
于是,他借口饮多了酒,暂时从席间退了出去。
漫无目的的在花园里溜达了两圈,最后來到昭阳殿旁边的偏殿,江月有可能现在就在里面。
也许是受到刚刚那一舞的影响,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单纯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朱棣脚下沒有丝毫迟疑的向着偏殿而去。
推门进去的瞬间,正好迎面撞上更衣完毕准备返回席间的江月。
江月沒想到会有人突然冲进來,她直接就撞上了來人的怀里,紧接着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袭來的熟悉气息。
是他。
江月在他怀里怔怔出神,反应过來后却突然一把推开了他。
朱棣感受到对方推开自己的动作,愣愣的站在原地,眼中流露出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
江月理了理衣襟,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过來了。”
朱棣怔怔的不知如何回答,就只是看着她发呆。
江月见他一副傻了的样子,突然心里一阵恼火。确实,今天的舞蹈是想要跳给他看的,但是她却不知道他是否看懂了。
这舞蹈中蕴含着对情郎的爱慕和思念,但同时,也隐藏着心底的不安和怨念。这么多年了,江月不是不怨的,她留在京城,朱棣在北平,一年又一年的过去,而他竟然从未有过接自己回去的行动。
江月也知道,当初答应留在京中的人是自己,她其实怪不着朱棣什么。但她还是怪他,怪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着急把自己接回去。
这么多年过去,从老皇帝换成了小皇帝,朱棣竟然一次都沒有去请过婚。而自己,就这样在宫里一年一年的等着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果说曾经,老皇帝在世时,江月心还挺大的,并沒有想太多。
但最近,当她发现朱允炆跟自己的接触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别有用心后,她就真的开始担心了。
所以,她导演了今天的这一出舞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和怜香编出的这段舞蹈当众跳出來。舞蹈中藏着的浓浓爱恋和怨念,足以表达她想表达的东西。而且,她也故意要让朱允炆发现,自己已经心有所属让他趁早断了沒用的念头吧。
于是,现在面对傻愣愣的朱棣,江月心里还是不自觉的冒了火。
“燕王殿下,你要是沒事儿的话,能行个方便让我借过一下吗。”
朱棣这才听出來,她似乎是在生气,但朱棣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你在生气吗。”朱棣并沒有让开门让她出去,反而抓住她的手,焦急的问道。
“我沒有。”
江月想要绕过朱棣去开门,哪知朱棣稍稍用力,就把她带进了怀里。
“你干嘛要绕开我。你不想见我吗。”朱棣的语气里似乎有一些受伤的韵味在里面。
江月抬眼看他,还真的看见了他一脸受伤的表情。
哭笑不得。这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江月也不知道自己今儿怎么了,就一直忍耐不了想发脾气的冲动。自己明明心里一直都七上八下的忐忑,这人竟然一脸不知所措,一脸无辜,好像他完全什么事都沒做错一样。
敢情错的全是自己咯。敢情全怪我咯。
这叫她如何平静得下來。。
江月闭上双眼,试图压下心头的怒气。
算了,沒有必要为这种木头一样的人发火……
“怜香还在等我,让我出去吧,今儿挺累的。”她说话的语气,甚至都夹杂了一些请求在里面,这显然让朱棣更加不知所措。
朱棣用力抓住她的手,道:“不行。必须把话说清楚。”
可能是有点儿着急,所以朱棣这一下用了很大的力气,攥的江月手指生疼。
“你放手。疼啊。”
听到江月的叫喊,朱棣才意识到自己太大力了,忙松了力气,捧着她的手,心疼的说:“对不起。”
江月看着他一脸关切又自责的神情,心不禁就软了,道:“你在乎么。”
朱棣怔怔的看着她,似乎突然明白了,她今天究竟是在赌什么气。
微微叹息,朱棣在她的手上印上一吻,道:“在乎,很在乎。”
江月轻轻呼了口气,算了,今儿真的累的不想再去谈论什么,她抽回手,只说:“真的该回去了。”
哪知,朱棣却根本不想轻易结束今天的谈话。见她要走,朱棣再次用力拉住她,一个转身,将她整个人推到旁边的墙上,堵住她所有的去路和退路。
江月看着骤然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英俊面庞,一时有些反应不过來,什么情况。这种时候突然玩儿起了壁咚。燕王殿下的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朱棣轻轻俯下头,凑到江月的耳旁,稍稍动了动唇,声音轻得几乎只剩下气息。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江月缓缓的问。
朱棣扯了扯嘴角,映出一丝无奈的味道。
“这些年,你对我失望透了吧。尽管如此……”朱棣再次握回了她的手,亲吻着她的手掌,“对不起,这么多年……我都伤害了你。”
江月沒有说话,仅仅是注视着身上的人,眼角开始聚集起点点闪闪的泪光。
“这次入京见到你,你看起來是那么坚强和**……我一直以为,你大概,已经不太在乎我是否在身边了吧。”朱棣闭上双眼,语气中透着一丝令人心酸的无奈。
“……”依旧沉默着,江月只是一脸错愕。他竟然会这么想吗。他难道也会怕自己不在乎他吗。
“尽管这样,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丢下你回北平。”
“对不起,这么长的时间都沒能接你回到我身边。”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太多太多。”
他的话,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融入了心房,几乎将所有的酸楚都逼迫出來。江月抿着唇,泪水自眼角往两侧流,沒入了发鬓中。
“对不起,真的……”
朱棣还在兀自的道着歉,江月却沒有让他说下去,双手挣开了他已经开始松懈的钳制,环上他的脖子,然后唇紧贴到了一起。
感觉过了好久,朱棣离开了她的唇,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江月温柔的看着他,突然笑道:“你还忘说了一句……你该说‘对不起,让你被迫变得坚强。’”
朱棣有些惊讶。被迫……变得坚强。
江月抚摸着他如今更加成熟的面颊,说着:“我也许是变了,但都是因为你啊。你不在,沒有人可以宠着我了,也沒有人可以让我依赖……我沒有选择,为了下一次见到你时可以不让你担心,被迫**,被迫坚强了……但这绝不代表我不在乎你,我一直……最喜欢你了。”
“一直……最喜欢……”朱棣喃喃地重复这几个字,认真在心里体会这几个字的分量。
“唉……这段日子,真的委屈你了。”朱棣握住她覆在自己脸上的手,凑过去以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你放心。就快了。我们就快可以在一起了。这一次,无论是任何人,都休想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笨蛋。”眼眶中的液体又开始聚集,江月听着他笃定的语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享受这难得一刻的脉脉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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