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祖孙俩就这样沉默了片刻,说实话,一生运筹帷幄、机关算尽的老皇帝现在倒是被自己的孙子给问住了。
他想了半天,最后只是反问了句:“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你准备怎么做。”
朱允炆一愣,然后在心里苦笑了下,心想这球不是又踢回到自己面前了么。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愁眉苦脸的问您么。
但是这话他顶多在心里腹诽一下,是绝对不敢说出來,也不敢表现出來的。
现在球又被踢了回來,朱允炆再怎么不乐意,也得回答。
他低头仔细想了想,最后缓缓说道:“先以德政來争取他们的心之所向,再以礼数來约束他们的行为。如果不能起到作用,就要削减他们的属地,希望可以引起应有的警示。若他们还是不能改过,就要撤回他们的封地,改封他地。这四步都做过之后还是无用,就只得刀剑相向了。”
朱元璋静静听完朱允炆如同论文答辩一样条理清晰、思路敏捷的回答后,十分欣慰的点点头,他赞道:“不错,你说的很对,沒有比这更好的解决方式了。”
戎马一生、算计了一辈子的朱元璋此时心里很欣慰,他对于自己选的这个继承人算是满意。朱允炆列出的这一套方法,是可以解决这个自己从未想过的隐忧,而且也确实沒有比这更好的解决方式了。
朱元璋现在心情很好,他对自己选择的未來继承人十分满意、十分放心。他觉得朱允炆很聪明,未來一定可以把大明江山继续稳固下去。
心里十分开心的朱元璋,此刻忽略了很多事。他一生运筹帷幄,几乎沒有算错什么事,但如今他还是算错了,或者说是看错了。
朱允炆的理论很好,但真的适合实践么。让谁來实践呢。有合适的人选么。这些都是问題,朱元璋却并沒有为他考虑圆满。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后话了。
如今,从坤宁宫走出來的朱允炆有些闷闷不乐的向后花园走去。
他今天想要跟朱元璋表达的意思,对方还是沒有明白。他今天跟祖父提几个叔叔的事情,并不是要让他问自己的意思,也不是这样听完自己的解决方案就赞许一遍,而是希望朱元璋能够有更深层的想法。
朱允炆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削藩。
其实,藩王势大这件事在朱允炆心里已经压了很久了,他从入住东宫第一天开始,就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日后登基后摆在自己面前的最大障碍。
朱元璋屠刀一个劲儿的猛挥,由蓝玉案牵扯出无数同党,杀了无数的人。但却沒有真正为朱允炆解决掉心腹大患。
朱允炆真正担心的,正是他的那些叔叔们,其中以燕王朱棣为主。
每每想到当初东宫位置确立之后的事,朱允炆都感觉有些脊背发凉。
在正式的明诏下达之前,朱棣也是储位有利的竞争之一。可是说,在自己频繁出入坤宁宫、给朱元璋留下“与朱标相似”的深刻印象之前,朱棣才是朱元璋心中储君的最佳人选。而朱元璋也确实把很多政务交给朱棣去处理,让他开始适应储君的生活。
然而,突然出现的自己,完全打乱了朱元璋的计划,也在最终让朱棣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
朱允炆当时本以为朱棣会表现出崩溃的一面,但是,让朱允炆意外的是,储位确定的第二天,朱棣就跟沒事儿人一样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依旧谈笑风生,依旧井井有条的完成朱元璋交办的一切事情,仿佛什么都沒有发生一样。
那个时候,看着朱棣温和从容的笑脸,朱允炆第一次打从心底升起了对这个叔叔的恐惧感。
那是何等的定力,才能让这个人在遭受巨大的心理落差后一瞬间便站了起來。朱棣那时的表现,让朱允炆深刻的意识到这个叔叔的可怕,也让他真实的从心底开始忌惮。
所以,朱允炆才会在今天向朱元璋提出了这个问題,他想要提醒朱元璋自己心中担忧的事情,但很显然,并沒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朱允炆心里有点儿郁闷,他觉得自己已经表达的很直白了,可朱元璋却显然是并不当回事儿。
皇太孙殿下正自郁闷着,忽的一把悠扬的琴声从御花园深处传了出來。
朱允炆脚下一顿,怔怔的听了片刻吗,然后转了方向,顺着那琴声走去。
御花园中一座方亭之中,江月正坐在那里随意拨弄着面前的琴。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但旋律从她手中流出依然十分动听。
朱允炆静静的看着她,一时间有些出神。
其实朱允炆跟江月几乎是沒怎么见过面的,交集就更少了。只是在偶尔出席的宫宴中见到过罢了,她总是跟在小姑姑身边,似乎也十分得皇爷爷的宠爱。
有的时候,朱允炆在看到江月的笑容时,总是会不自觉的愣神。他似乎从小到大就沒有见过身边的女子笑容如此灿烂如此真挚,他的身边只有母妃和一些宫女,他很难从母妃脸上看到发自真心的笑容,那些宫女更是不可能也不敢对自己笑。
所以,朱允炆在一些偶尔见面的时候,总是刻意去寻找江月脸上的那抹阳光的笑意,这让他打从心底觉得美好。
“抱歉抱歉,月姐姐,我來晚啦,”
朱允炆正愣着神,却听到亭子另外一边传來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一袭白色宫装的怜香快步跑到亭中,笑嘻嘻的对江月说着:“等很久了吗。我才刚刚进宫。”
江月停下手中的动作,露出朱允炆最喜欢的笑,对怜香道:“沒事儿,我难得安静弹会儿琴。”
怜香坐在江月身边,抬眼却看到了一直默默站在亭外的朱允炆。
“诶。你不是……呃……你怎么在这。”
江月顺着怜香的视线扭头看去,这才发现依旧傻站着的朱允炆。
“诶。皇太孙殿下。你也闲的无聊來御花园逛。”
朱允炆见人家都出言叫自己了,也就只好走了过去,他先是对怜香行了个礼,道:“小姑姑好。”
然后,他将视线下移,看向坐在怜香旁边的江月。
朱允炆是第一次跟江月站这么近,他有些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月却以为朱允炆是在等着自己跟他行礼,想着人家毕竟是皇太孙,是储君,自己也是该有些礼数。
于是,江月站了起來,向朱允炆行了个万福礼,道:“见过皇太孙殿下。”
朱允炆见江月向自己行礼,连忙退了一步,摆摆手道:“不用了,呃,别客气,”
江月听他说别客气,也就真的不客气了,她坐回石凳上,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你也坐吧。”
朱允炆是不了解江月这个自來熟的性格的,他看了看怜香,又看了看空着的石凳,最后还是坐了过去。
“小姑姑今日进宫,是向皇爷爷请安么。”
怜香冲他笑道:“刚去跟父皇请过安,我跟月姐姐有约。”
朱允炆自然知道怜香和江月感情好,于是也不多言,只是静静在一旁听着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
即将十七岁的皇太孙其实有些尴尬,他知道怜香和江月聊得都是一些姐妹们闺中的话,自己在这坐着实在是不太对劲儿。
但是,他又舍不得走……
朱允炆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觉得不舍得离开。
江月被朱元璋册封为绮筝郡主已经都快两年了,朱允炆却一句话都还沒和她说上,向现在这样离她这样近,还是第一次。
而且,朱允炆说不上原因,但却觉得越靠近她,越想一直这样下去。
“对了,殿下你待会儿有事儿吗。”
朱允炆回了回神,看到江月笑眯眯的盯着自己。
少年尚有些稚嫩的脸上一下子就红了,他撇开眼神,答了句:“呃,我,大概要回东宫去,还有些功课沒做完。”
江月吐了口气出來,道:“啊,真沒劲。还说邀请你一起去玩儿呢。看來这皇太孙当着也挺无聊的,每天还要做作业啊,”
朱允炆看着江月这个样子,突然就从心底生出一些想要敲掉下午的功课去陪她玩儿的冲动。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这样做了,一定会被母妃训斥。
可是……
“如果……只是一会儿的话,我想应该可以的。”朱允炆咬咬牙,头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他这辈子几乎都沒有违抗过母妃的意思。
“诶。”怜香颇为意外的看着朱允炆。
江月却抬起头,笑着冲他点头,道:“这就对了,我告诉你啊,姐姐我原來上学的时候天天逃课,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月笑的开心,朱允炆看着她,突然也不自觉的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那一天之后,朱允炆开始更加留意江月的动向,偶尔在宫中碰到,江月还会向他打招呼,这让他从心底生出一种暖暖的感觉。
江月比朱允炆大很多,朱允炆知道自己未來的正妃一定不会是她,但是他却还是不能控制的对她越來越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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