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山林草屋中,那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先问道:“好了,是不是该和为师回去了。”
他这话是对那名黑衣人说的,黑衣人低了低头,道:“明日启程吧师父。”
中年男子看着他,点点头道:“该放下的,必须要放下了。”
“是,但心中总有事情,是放不下的。我总想……暗中护送她去山东,否则……心里总不踏实。”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摇头道:“一切都自有命数,为师明白你的心情,但凡事都要有个度,那个叫杨澈的功夫不错,他已经发现了你,再逗留下去怕是会生出许多是非。你别忘了,你想要做的事必须要一步步的循序渐进,不可以急躁,你要知道,若有一步踏错,便会再难翻身,又有多少人命会跟着你一起陪葬,明白么。”
那黑衣人眼中蒙上些许愧疚,但转瞬间又变得凌厉起來,他缓缓点点头,说道:“师父放心,徒儿都明白。”
“明白就好,明日我们便尽早启程吧,越早远离京城这地方,越有助于你疗伤。”
“疗伤。”黑衣人稍稍一愣,“我的伤不是早好了。”
中年男子看看他,道:“是心里的伤。”
黑衣人一怔,随即苦笑道:“这个啊……倒无所谓了。”反正怎么治也治不好了,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几个人一时无话,就这么在这座山中的小草屋中互相沉默着,静静的等待着黎明的到來。
第二天一早,这座小草屋中有人呆过的痕迹被彻底抹掉,那三个人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天刚刚亮杨夏空和杨雪笙便从北城门外返回。
“杨画师,你说……墨瑶姑娘会平安无事吧。”
杨夏空面不改色,反问道:“你说性命。还是什么。”
杨雪笙被她这句反问给问的稍稍一怔。
夏空却停顿了下,叹了口气,摇头道:“性命定是无碍的,只是……这内心……早已不能用平安无事來形容了……她能如现在这般坚强,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不过,也许这就是命数,这样的安排,或许对她來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少,她不用在未來的某一天里,必须去承受另外一种失去。当她知道蓝磬真实身份的那一天,她也定然会承受惨痛的打击。如今,或许是上天给她铺的一条道路,让她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两个人一路沉默的走回驸马府,夏空心想叶羽他们还要再过几日才回來,便跟杨雪笙告辞先一步回宫去了。
只不过,当夏空刚刚回到湖心画馆,便意外的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应天府尹刘仲,并且从他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
“你说什么。教坊司宜湘园的那个仆役周超死了。他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刘仲本是想來请夏空帮个忙的,如今见夏空这样激动,忙把自己听到的消息都告诉她:“就今早发现的尸体,据说是被人用利器一剑封喉。但是伤口又似乎不是普通的长剑,是一种比剑还要薄的兵刃。”
夏空发了发呆,问道:“刘大人,你來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不瞒杨画师,如今陛下在外例行耕籍田诸事,这周超虽然只是个下等的教坊司仆役,但好歹也算是有一些职衔在身,下官也是要像模像样的去查办此案的。但是……衙门里一向负责在案发现场画图的那个人……前些日子因病回家休养,如今……您看看……这,下官这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夏空一听这话,再看这刘仲一脸为难的表情,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于是,夏空起身一边收拾画具一边说道:“我这就随您走一趟吧。只是,我虽在御前当差,却并非在朝中有品级的官员,刘大人千万莫要在我面前自称‘下官’,这样倒是让我担当不起。”
刘仲见她这样爽快,心中颇为高兴,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杨画师的好意刘某谨记在心,只是……若陛下回京……”
夏空看了他一眼,心中一阵好笑,道:“刘大人放心,我今日帮你这个忙,自然不会让陛下知晓。”
夏空明白这里面的规矩,首先,应天府既然是京城的衙门,一应官员自上到下都应该严谨的记录,一层层的决不可有一丝怠慢,可这衙门里负责画像的人已经离职一些日子,刘仲居然都还沒上报,实在是失职;再者,杨夏空是御笔亲封的御用画师,若无皇帝旨意,断不可轻易被任何人请去作画,更何况刘仲此番來求她去案发现场那种地方。
不过即便如此,夏空依然答应了刘仲这个请求。撇开这位应天府尹有些沒脑子的做法,单说这次死的人,就让夏空自心底升起了兴趣。
若是沒有他们刚刚把墨瑶救走这件事,周超这种人死个十次八次都不会引起杨夏空的注意。但如今不同,他们前脚刚把墨瑶带出來,周超就死了,这若说是个巧合,也有些太巧了。
夏空这一路上都在想着杨澈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我跟着教坊司的人把墨瑶姑娘送到乱坟岗时,有个轻功极高的人始终跟我们是一路的。”
据杨澈说,他后來有去追那个人,但却只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向城北山中逃去。那人的轻功甚至在杨澈之上,只是内息远不及杨澈罢了。
这件事本就在夏空心中存了个疑影,如今配合着周超突然被杀,让她更加觉得不是普通的巧合。
跟着刘仲來到了教坊司宜湘园的案发现场,夏空刚进去就皱起了眉。
这也……太干净了吧……
也许是受后世一些血腥侦探片的影响,夏空在來这里的路上还做好了会踩一脚血的心理准备。哪知如今走进來,却发现这里异常的干净。整间屋子除了周超的尸体倒在地上之外,连一点儿血丝都沒溅出來。
夏空有些纳闷,刘仲不是说什么一剑封喉吗。喉咙被割破,那可是断了大动脉,血不是应该花花的流吗。
带着这些好奇,夏空走到周超的尸体前,蹲下去仔细看着。
周超的尸体仰卧在地上,双目瞪着,颇有些死不瞑目的架势。按照仵作的说法,周超浑身上下出了颈部的致命伤之外,沒有其他伤痕。
颈部是一条极细的伤痕,确实如刘仲所说的那般,这并非是普通的剑可以做到的,凶手是用了另外一种极少见的兵器,到底是什么夏空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她极为聪明,记忆力超强,又是个有心眼儿的。她一边画,一边将现场的情形和伤痕的形态太小默默记在心底,准备等叶羽和杨澈回來好好问问。
叶羽是比杨澈先回來的,他刚刚随圣驾回京,就和怜香匆匆换了身衣服直奔湖心画馆。
叶羽心里惦记着墨瑶的事,在跟夏空见面确认之后,才总算是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如此便好,总算是逃出去了。”
夏空把黑衣人的事,周超突然被杀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叶羽。
叶羽听完后沉默了起來,他心中合计着这两件事,若说他们之间沒有联系,那件事是不可能的事。
那个自从他们在教坊司向墨瑶交待营救计划时就频繁出现的黑衣人,他的轻功竟然比一向自负轻功好的杨澈还要好,而那个负责拍卖墨瑶初夜又十分嘴贱的教坊司仆役周超在墨瑶离京后便离奇的死了。
“这个案子应天府尹怎么说。”
夏空摇摇头,道:“现场太干净了,什么都沒留下。凶手这人杀的,比咱们后世看的那些侦探片还离奇,真的是什么线索都沒留下。要说唯一的线索,也就是周超脖子上的那道伤痕了。”
叶羽沉思片刻,喃喃道:“一道极细的伤口……一剑封喉,但却连血都沒流出多少。你把那伤口的样子和大小都记下來了。可有问过笙儿。”
夏空点头道:“当然问了,但是杨姑娘也说不知道。”
叶羽沉默不语,一旁的怜香颇为好奇的问着:“会是那个黑衣人杀了周超么。他跟一个教坊司仆役能有什么仇。为什么要杀人。”
怜香问出的问題,正好是整个事件的关键。
杀人动机。
任何人做事都有一定的动机,哪怕是个无规律的杀人狂魔,也起码有个精神发作作为动机。
那么凶手杀周超,动机是什么呢。
叶羽突然从心里感到一丝兴奋,若是……若是他的猜测正确,那么,会不会跟石头有关呢。
黑衣人屡次出现在墨瑶身边,若是他杀了周超,那么是不是为了要给墨瑶出气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查到黑衣人,或许就能知道一些关于石头的事情。一个轻功比杨澈还要高的人,会是杨清么。会是楚信么。不管他们是谁,黑衣人都是一个线索。
叶羽想到这里,决定等杨澈从山东回來后,便让他去江湖上多留心下那个黑衣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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