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六年二月十一,鹤庆侯张翼自军中演武完毕,返回家中。这一天天气有点儿阴沉,微微有风,张翼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里,想着这是要变天了。
刚刚回到府里,张翼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虽说是马上要变天了吧,但也不至于刚刚入夜家中就一片寂静吧。这还不到熄灯入睡的时辰啊。
久经沙场的鹤庆侯张翼心里有些打鼓,但他还沒怎么往坏处想,只想叫來管家问问怎么回事。
“秦管家。怎么这么早就熄灯。到我书房來一趟。”
张翼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唤着,按照往日的习惯,他这样一喊,秦管家肯定就能听见了。
可今日他一路快走进书房,也沒见秦管家的人影。
张翼心中一阵阵狐疑,他皱着眉头推门走进书房,心里暗骂见鬼。
哪知,走进书房后,才让张翼更想破口大骂见鬼了。
书房亮着微弱的烛灯,一个淡黄色的身影坐在书桌前,双手支着下巴,眼睛等着开门进來的张翼,一动不动。
张翼吓了一跳,不由自主握住腰间的剑柄,低呵一声:“什么人。。”
那人的脸在烛火之下显得阴森可怖,他听见张翼的呵问,面无表情的一字字说道:“鹤庆侯终于回來了,可让下官好等。”
张翼怔怔看着一动不动坐在书案前的人,当他借着微弱烛火终于辨认出此人相貌后,瞳孔不禁渐渐放大。
这个如鬼似魅的人,天下恐怕也只有他,可以闯入一个堂堂军侯的府上而不被外界知道的。
此时此刻,在清楚來人身份后,张翼总算是明白,为何府上如此寂静,为何一向伶俐的秦管家迟迟不出现。
“蒋大人这么晚了來鄙府做客,本侯真是有失远迎了。”张翼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神情的变化。但他自己其实很清楚,他此刻心里十分紧张,十分恐惧,十分无助。
蒋瓛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张翼。他走得很慢,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來。书房其实不算太大,但张翼却觉得,蒋瓛这几步路似乎是走了十年那么久,久到让自己的内心无比煎熬。
张翼不能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锦衣卫出现在自己家中,就一定不会是好事。
蒋瓛在张翼的面前停住脚步,他牢牢盯住这位军侯,一字一句的说道:“奉陛下密旨,请鹤庆侯,到诏狱问话。”
张翼先是愣在原地,他感觉浑身上下都冷透了,诏狱是什么地方,他十分清楚,自己若去了那里,也就根本别想完好的出來。
“不知……本侯是犯了什么罪,陛下要让蒋大人來提审本侯。”
蒋瓛撇了撇嘴,从怀里取出一张朱元璋亲笔写下的密旨,道:“不是提审,陛下密旨里只说,要请鹤庆侯到诏狱问话。”
张翼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容本侯交待府中两句……”
“侯爷不必了,府上的秦管家已被下官的属下先一步请到了诏狱。夫人和公子也由锦衣卫暂时代为照看,侯爷不必忧心,只管随下官走一趟吧。”
张翼听着蒋瓛这话,显然是他整个鹤庆侯府都已在锦衣卫的控制之下。虽然不知道究竟所谓何事,但联想到如今这位皇帝陛下的铁血手段,张翼心中已然一阵阵绝望。
“既如此,本侯就随蒋大人一去吧。”
蒋瓛板着脸,对张翼做了个请的动作,道:“侯爷是个明白人,也许到了诏狱把事情说清楚就沒事儿了呢。侯爷请吧。”
张翼勉强挤出一个惨然的苦笑,跟着蒋瓛借着夜色向外走去。
第二日,一切如常,沒有人知道昨天鹤庆侯府究竟发生了什么,沒有一点风声传到外面。
锦衣卫的动作既干净又隐蔽,一个堂堂的军侯被关入了诏狱,竟完全沒有人察觉到。
只有蓝玉,在演武场沒有见到张翼,心中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他练兵结束后顺道去了趟鹤庆侯府,却被守门人告知张翼突然染了风寒,现在在家中闭门养病,请蓝公爷见谅。
蓝玉虽然诧异张翼病的突然,倒也沒多想,只嘱咐了让张翼好好修养,就匆匆返回府里了。
那之后几天,倒也相安无事,蓝玉便也沒放在心上。
洪武二十六年二月十六,吏部尚书詹徽在家中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是翻墙进來的,当时这位詹大人刚刚回到卧房准备入寝,哪知就先被人入侵了。
來人一身黑色的紧身衣,举着一根蜡烛缓缓走至詹徽身边,语气颇为阴冷的说道:“詹大人,在下蒋瓛,奉陛下密旨,请大人至诏狱问话。”
詹徽怔怔看着蒋瓛,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连想逃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
虽然蒋瓛几乎从未在朝堂中露过脸,但这位经常跟在朱元璋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朝臣们还是无一不知的。
印象中,詹徽从未跟蒋瓛说过一句话,沒想到今日说上的第一句话,竟是要带自己进诏狱。
詹徽咬咬牙,冷笑一声,道:“蒋大人,本官自认并未有什么罪行,为何陛下会叫你來拿我下狱。蒋大人若是拿不出谕旨,这假传圣旨之罪,不知大人可受得起。”
蒋瓛盯着詹徽,眼中迸射出一阵阵寒光。但他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从怀中取出朱元璋的令牌,道:“奉陛下密旨,传吏部尚书詹徽到诏狱问话。詹大人,请吧。”
詹徽牢牢盯着蒋瓛手中的令牌,心里一阵绝望,他胸口急剧起伏,但却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此时的恐惧。
“詹大人,若您还不能配合,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蒋瓛的语气,一句比一句森冷,在这样刚刚回暖的天气里,让詹徽更觉得身上阵阵的发抖。
最终,在脑中做出所有权衡之后,詹徽只得缴械投降,认栽的吐了口气,道:“请蒋大人带路吧。”
短短五天的时间,诏狱内关进了两名朝廷大员,但风声依然被压制的很紧,几乎沒有走漏一丝动静。
锦衣卫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张翼和詹徽陆续下狱,蒋瓛几乎是一刻不停的在诏狱里亲自照看这两位。
因为他必须要尽快,从这两个人嘴里得到想要的证词。
蒋瓛十分自信,而他的自信也确实是有根据的,他确实从张翼和詹徽口中,得到了他想要的证词。
蒋瓛从下属手中拿过印着手印的证词,然后瞥了眼牢狱中披头散发、浑身染满血迹的两名犯人,淡淡的说了句:“分别关起來,现在可别让他们死。”
说完,蒋瓛将证词收在袖中,快步向外面走去。
张翼是军人出身,自有他的硬气,所以对他的刑讯沒有詹徽进行的顺利。詹徽毕竟是文人,筋骨不强,进了诏狱沒多久便认了命,蒋瓛让他说什么他便说什么,十分痛快。
但这些过程已经都不重要了,蒋瓛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他现在一步也不停留的向坤宁宫走去。
当朱元璋从蒋瓛那里接过两份证词之后,他的眼中闪着难以捉摸的光,怔怔看着这两份证词出神。
半晌后,朱元璋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双眼迸出一瞬间狠辣,道:“行动。”
“臣领命。”
蒋瓛将情绪表情隐藏在拱手行礼之后,他恭敬的接受朱元璋的命令,缓缓退出坤宁宫大殿。
二月二十日,钦天监拟定今年耕籍田的日子为三月初三,并上奏给朱元璋。
朱元璋用印确认之后,便将日期下达给跟随天子耕籍田的重臣,蓝玉身为一品军侯、太子太傅,必然是这随行重臣之一。
当时,蓝玉正在郊外的军营练兵,得到消息后将军务安排好便启程回京,驻京蓝家军的一切事宜交给定远侯王弼处理。
蓝玉离开后不过半天,蓝家军军营中便飞马赶來一人,看打扮应是日常跟随在蓝玉身边的家奴。
此人见到王弼二话不说便扑上來哭诉:“将军,我家公爷在回京路上遭遇贼人,他身边跟随的亲兵不多,如今正陷入困境,请将军速速救援。”
王弼对这凉国公府家奴打扮的人深信不疑,他也沒有深想,连忙组织了人马出营沿蓝玉回京的必经之路追去。
然而这一路追过去,沿途看上去一切正常,哪里如那家奴所说。
王弼此时心知不对,连忙想要掉头回营,却不想自己才是中了埋伏的人。
只见两侧丛林中突然冒出无数弓箭手,王弼仔细看去,心不禁越來越沉。看那些弓箭手的打扮,身上穿着的军装,正是他平日里十分熟悉的,京卫驻军的装备。
这些京卫驻军负责京都警卫,一向由皇帝陛下亲自执掌,若无陛下圣谕,绝沒有人能调的动他们。
王弼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向京城的方向,眼中一片担忧和哀伤。
与此同时,刚刚快马入京的蓝玉刚刚入府,便看到了等候在府中的蒋瓛。
蒋瓛一身黄色的飞鱼服,手持明黄的圣旨,见蓝玉入府便高举过头顶,朗声道:“奉圣谕缉拿凉国公蓝玉。”
蓝玉呆愣在原地,他看着手持圣旨的蒋瓛,再愣愣的环视四周,府中所有人已悉数被锦衣卫拿下。跪在最前面的,正是纪纲和墨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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