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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多以为,尉阳乃是韩信妻兄,关系应当不差,却没想到,尉阳却是听到韩信两个字就来气!
早在岭南时,尉阳就不喜欢韩信此人,倒不是因为出身,而是因为脾性,他觉得韩信恃才而傲,难以合群,偏又得仲父信赖宠爱,三番五次给这无赖儿机会,让其立功,甚至军中有声音说:
“比起尉阳,韩信更似武忠侯亲侄。”
这话最后成真了,尉阳听闻,本来韩信在丹水打了场大败仗,仲父却非但不责罚,反将妹妹尉月许给韩信,等消息传到江东,两人都已经定亲了。
这让尉阳好似吃了一只苍蝇,为此郁郁不平数月,纳了好几个妾才平复了心里的恼火。
尽管对这桩婚事不满,好似看了许多年的好白菘被彘拱了,但毕竟是仲父的决定,木已成舟,尉阳再不乐意也得认同。
而且他们家有个习惯,从大母还在世时起,有什么矛盾怨言,都是关起门来自己掰扯,外人面前,却必须其乐融融,所以衷、黑夫、惊兄弟三人从小到大,绝不在外人面前拆对方台。
用尉阳长大后从张苍学到的话,就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尉阳对这家中传统,记忆犹新。
于是他也不发作,只笑着对南昌亭长道:“既然汝犹如韩信之兄,那自然熟知其过往,汝且好好将韩信旧日事迹,与我分说……”
南昌亭长先说了一堆好话,比如韩信从小就表现得不凡,母死无处可葬,便置于高岗之上,其地可置邑千家,如今果然大富大贵,看来是地方选得好,用后世的话说,便是风水极佳,祖坟冒烟……
尉阳要听的可不是这个,一拍案几,让南昌亭长不要只挑好的说。
南昌亭长这才将韩信年少便开始吃百家饭,大而无业,终日晃荡,为了一口吃的能在邻居家一赖半个月开始说起,最后连著名的胯下之辱,也如实道来。
不论哪一条,都足以让韩信为人所轻,这下连尉阳听着都替韩信脸红,越想越气,自家阿妹,怎就许给了这样一个无行之人呢?
但既已是一家人,就算尉阳捏着鼻子,面上也必须撑住!
“那屠户子呢?”
“听闻北伐军至,害怕被报复,逃了……”
尉阳颔首,又问南昌亭长:“韩信一共吃了汝家几顿饭?”
“这……”南昌亭长哪记得清啊。
却是他垂首不敢言的妻子忽然抬头道:“三百四十三顿!婢记得明明白白!”
众人哑然,连南昌亭长也慌了,斥责妻子道:“你莫要记错了。”
其妻却振振有词:“米是我淘的,釜是我刷的,饱的是韩信,饿的是吾家子女,你不记得,我记得!”
尉阳顿时乐了,这妇人倒是精明得很,日子过得清清楚楚。
他也不小器,一挥手道:“尉氏一向知恩图报,一饭之恩必偿,便一饭一两黄金,暂代韩信还于汝家!”
南昌亭长夫妻,乃至于三老等人都惊呆了,按照此时的物价,普通人家的日常食物,连汤带菜,每人也不过二三钱,而一两金,却是值五六百钱的啊!南昌亭长家得到百多倍的报偿,真是赚了!
这尉阳将军不愧是武忠侯之侄,行事大气,才一会,他手下长史,便带人从楼船上抬了一小匣黄金下来,当众称量好,留给南昌亭长家……
在千呼万谢下,尉阳继续向淮阴县邑进发,他年少得志,又好享受,光靠那点俸禄自然是远远不够的,在夺取吴越的过程里,尉阳没少默许属下私吞战利品,他自己也留了一些,对此徐舒睁只眼闭只眼,并有自己的逻辑:
“江东远离中枢,武忠侯可以在江陵搞清廉,但在这边鄙之地,若人人皆清,便无人做事了……”
但尉阳还是小觑了人性的大胆与贪婪,到了次日,等他一觉醒来,却发现县邑门外挤满了淮阴人,一面对楼船之士的甲兵惧怕不已,一面却又抬起头,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敢告于将军,韩信当年吃了我家十顿饭。”
“我家是吃了一月。”
“我家是吃了半年!”
“其少时便得我家施舍,不知几顿,但绝不少于百次……”
好家伙,这些韩信的邻居是见南昌亭长家一夜暴富,顿生贪念,不管昔日是善心还是碍于面子,才分了韩信一口吃的,竟都找上门来,希望得赏了。
尉阳冷笑,此县之人,还真是欺善怕恶啊!
但他却没有翻脸,只教长史告诉全县之人:“但凡曾接济韩信者,皆在官府记录发契,待大战告毕,天下一统,韩信回到淮阴,汝等便持契寻韩信要债……”
外面的众人欢天喜地,有老实人记得是吃了几顿,一五一十写上去的,也有揣测着韩信自己也未必记得清,所以大着胆子多写的,最后数下来,加起来,竟有万顿之多……
尉阳却不忧反喜,更不分辨真假,转过身,笑得肚子都疼:“仲父说过,但凡贫贱者,一旦富贵,必锦衣归乡,以受乡党父老之敬,韩信也不例外,他昔日在淮阴有多凄惨,日后便会多想会淮阴摆阔,更何况,其母坟还在此地,肯定是要回来的。”
“一饭一金,韩信就算一直得仲父另眼相待,每战必克,积功封了万户彻侯,这万金之债,他若不偿,便是无信,要遭淮阴人唾骂低看,若是偿还,则足以将他食禄掏空。”
“等韩信金帛已尽,成了个空名君侯,就得指着吾妹过活,不敢有丝毫不敬,看他不得像仲父怕仲母一般,敬畏有加!”
……
一边“好心”替韩信,其实是替北伐军在淮阴市恩,尉阳也没闲着,舟师的主要用途是输送粮秣,当年吴王夫差为了北上争霸,顷国之力也要修成邗沟,就是为了连同江淮两渎,让吴中大军随时能食江东之稻,无饥饿之虞。
现如今,这条运河仿佛是专门为北伐军打造的,可以水陆并进。
七月下旬,尉阳已接应吴越之兵抵达淮阴,并西进控制了淮泗口,随时可以拐入泗水,溯流而上,不过半月,便能抵达彭城,在其城外水面上大张风帆,看不得将楚国人吓得半死。
这种牵制,是高明的战略。
按照计划,尉阳还要分出一百艘船,沿着淮水往上游走,配合丹阳、衡山之兵进攻寿春。等北伐军占领淮南为基地后,割其稻谷,有楼船保护,又有水路四通八达,便可进可退。
“而远在关中的项籍,就得疲于奔命了……”
东路军高歌猛进,但万事不可能一切顺利,就在尉阳沿着淮水向西,占领尚未养殖小龙虾的盱眙县后,却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尉阳阴着脸看罢急报后,下令道:“停于盱眙,舟师暂不向西……”
越人校尉华毋害来询问时,尉阳只是道:“安圃郡守那边,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但在他反手攒在背后的急报里,安圃遇到的可是天大的麻烦!
“丹阳守于庐邑(安徽合肥)遭逢大败,亡两司马,丹阳军或死或亡,余者不到五千,退至舒县,待衡山兵之援!”
而打得黑夫旧部里,还算有点军事才能的安圃损兵过半的楚军将尉,是一个尉阳虽有耳闻,但一直轻视的名:
他咬着牙,挤出了那两个字:
“英布!”
……
PS:忙着出门有点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