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几个响雷过后,下起了雨来。
捏捏肚子上软软的肉,薛蟠叹了口气。自己老娘就是个圆润型的,原作里妹子也是个像杨妃的身材,看来这就是遗传的强大力量。自己这辈子想要有一副瘦削挺拔的身子,看来是遥不可及的了。
因为睡下时候天热,屋子里又不留上夜的丫头,他这会儿身上脱得光溜溜的,一身雪白的皮肉嫩嫩的,用他自己个儿的话说,就是“嫩豆腐似的”。
外头的雨声很是平稳,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窗户开着,有一阵风透过窗纱吹进帐子,薛蟠觉得有些凉意,顺手扯过一床夹纱被来裹了,吭哧吭哧地撩起帐子去关窗户。
再次躺到床上,依旧没有一丝儿睡意。白天碰到的拐子让他送到了应天府衙门去,老管家出面去递了帖子。后半晌,薛蟠特意跑到了账房去问了张先生。本朝律例,这拐卖人口的与纵火、掘墓、造假币是一样的大罪,都是死刑,绞首。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个儿的脖子,薛蟠倒是不觉得那拐子可怜。想那香菱,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如果不是被他拐跑了,那也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姐,何至于骨肉失散呢?
坏了!
薛蟠猛然坐起,就说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呢!香菱!
拐子被送官了,那小丫头现在不知道会怎么着了?才十岁……
拍了两下床榻又躺了下去,薛蟠表示不能再想了——赶在明儿早上叫人瞧瞧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进了衙门了。反正这丫头自己得离着远点儿,第一最好不相见呐。
在床上只睡不着,翻来覆去直到了三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似乎到了一处地方,芳草茵茵,桃花灼灼。入眼之处满是桃树,都笼罩在一片粉色的烟霞之中,花香醉人,蝶舞蜂妃。
树下的长椅上倚靠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美人儿,发黑如墨,星眸如水,一张薄唇勾出几分似笑非笑,朝着他招了招手。
薛蟠觉得此景此人,只应该天上有之。低头瞧瞧自己,身上裹着一条被子,被子底下光光溜溜,不觉自惭形秽,讷讷不敢上前去。
那人抿唇一笑,起身过来,携了他的手领到了桃树下坐好。薛蟠鼻间闻到一股极为好闻的香气,既不是往常熏衣裳熏屋子的香,也不似哪一种花香,却是淡淡的,幽幽的。
皱着鼻子正要再闻时,眼前的美人儿白皙修长的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眼中波光流转,带着笑意轻吻下来。
薛蟠脑中“轰”的一声,弦儿断了。
心儿乱跳,脸儿红红,欲要推开又舍不得,半推半就间便被压在了长椅上……
“啊……”
一声轻叫,薛蟠倏然起身,心里犹自砰砰地跳个不停。帐子外头已经隐隐透进熹微的光,看样子天就要亮了。感到身下一片凉意,伸手一摸,果然,滑腻一片。
他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问题是,怎么把昨儿白天撞到的人给弄到梦里去了?还是压了自己的那一个?
啊呀呀呸!薛蟠鄙视自己,做春梦就做春梦呗,怎么就自己被压了?那么个美人儿,好歹也得是自己去压他才对嘛!
在纱被上蹭了蹭手,将纱被扔到了地上。看看床上,倒是没弄脏。外边儿还下着雨,下雨天睡觉天!薛蟠索性又在床脚处的柜子中拿了一床纱被出来,裹在身上继续睡回笼觉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自己先穿好了衣裳,叫了春华等人进来伺候。
自从发落了秋雨一家子,他屋子里的丫头们都老实了不少。
春华带着两个小丫头,一个端水,一个捧巾,伺候着薛蟠先洗漱了,这才开始收拾屋子。
拣起了地上扔着的纱被看了看,春华的脸蓦地一红,赶紧卷起了纱被塞给一个小丫头,“去交给浆洗的婆子。”
她原本是薛王氏身边儿的人,年纪比薛蟠大了两岁,早已经知晓人事,不然,也不会明里暗里与秋雨两个互相挤兑。若是赶在以前,说不得便要打趣薛蟠两句。不过现下却是不敢了,谁知道大爷会不会翻脸呢?秋雨不就是个例?
另一个大丫头冬雪提了食盒进来,春华忙掩饰似的过去帮着摆饭。
薛蟠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算起来两辈子也没这么尴尬过——梦遗了,还让十几岁的小姑娘知道!
匆匆喝下一碗银耳燕窝粥,连筷子都没用,直接用手捏了一只烧卖塞在嘴里,起身便跑了出去。
顺着游廊往薛王氏那边去,迎头儿碰见了老管家。管家上前请了安,“大爷,应天府衙门那边儿有信儿了。昨儿咱们送去的那人可是不认自己个儿是个拐子,又把丫头拘到了衙门里问话,也只说是自己的亲爹……”
薛蟠脚步一停,“真是废物!”
招手叫老管家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管家听了面上虽有难色,还是点了点头,“老奴带人去办。”
这会子薛王氏也才和宝钗吃完了饭,正坐在那里喝茶。见了儿子进来,忙拉着问道:“昨儿晚上鼻子又流血没有?可不兴吃那上火的东西了。”
薛蟠摸摸鼻子,笑道:“没有,流了一回火气就出去了。”
宝钗坐在一边儿摇着纨扇,正色道:“哥哥往常喜欢吃些大鱼大肉的。俗话说‘鱼生火肉生痰,萝卜白菜保平安’。叫我说啊,还是多吃些素食才对。”
“够素的了,大早上的一只烧卖里头连滴油星儿都没见着。”
看看宝钗,才十来岁的年纪,身材已经见些圆润了。薛蟠笑道,“好妹子,你可也当心。”
宝钗脸色立马儿就红了,薛王氏作势要打,薛蟠忙笑着跑了。直到院子里头,才听见薛王氏高声喊道:“才下了雨,街上滑着呢。别往日里似的到处逛去!”
薛蟠只做未听见,一路往二门外头叫了青松翠柏,骑马往街上去了。
按着昨儿的安排,今天他要去金楼里边巡视。不管怎么说,年纪还小,本来就不够服众的,薛蟠现在是不敢有一丝儿的松懈。
薛家的金楼开在金陵城最为热闹的街上。昨夜的一场雨到现在才停了,夏日里难得的凉快天气,因此街上人也并不少了。
进了金楼,里头伙计正在擦拭着柜台,见了薛蟠进来,忙迎了过来,讨好道:“大爷来了?”
薛蟠“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问道:“掌柜呢?”
“楼上头照应着呢。大爷来的正巧,昨儿咱们‘锦楼’上了一批新的头面,小的跟着瞧了一回,样式新巧极了。这会子掌柜的正在上边儿预备着,大爷要不要上去瞧瞧?”
小伙计十六七岁,眉目清秀,伶牙俐齿,很是有眼色地送了一杯热茶上来。
薛蟠当然知道自己家里的买卖,今儿原也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举步上了二楼,老掌柜张德发果然在那里,正带着另外两个伙计对着图册核对。薛蟠上来,竟没发觉。
“老张啊,这是我上来了,要是个抢钱的,你也看不见呐?”
张德发吓了一跳,抬眼一看,也笑了,“照大爷说的,还没个王法了不成?咱们这‘锦楼’里头别的没有,人还是有几个的。再者,放眼金陵城,谁还敢到咱们家里来闹事儿?”
请薛蟠坐了,将图册递给薛蟠看。
薛蟠翻了翻,都是按着他说的意思,一整套一整套的首饰头面做了出来。
金陵富庶,多有官商人家。这些个人家里的女眷们无事做什么?可不就是琢磨琢磨穿戴?
指着一套赤金三股大凤钗头面问道:“这样儿的做了几套出来?”
张德发看了看手里的账册,“回大爷,共是三套。每套里大凤钗一支,单股小凤钗两支,压鬓角的发针十二支,另有一支大蝴蝶压发。”
说着叫伙计端了来给薛蟠看。
薛蟠拿起大凤钗细看,他虽是不大懂这些个东西,然而见那凤钗之上无论是翎毛凤尾还是凤喙头冠,都是打得精致无比。凤嘴儿处衔着单股流苏,底下红宝坠子做成了水滴形。整套头面明艳华贵,薛蟠这个小男人看了,也不禁啧啧称赞。
“三套上头都是镶的红宝?”
“哪儿能呢?”张德发笑道,“现如今各府里的太太姑娘们都是讲究的很,谁也不愿意跟人家戴了一样的东西。除了这个红宝的,还另有一套点翠的,一套镶珠儿的。”
说到这里,张德发又叹道:“这个手工算是不错的了。不过据老奴瞧着,比原先的手艺还是差了些。”
薛蟠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原先那些个手艺好些的,莫不是被人挖走了?”
“那倒不是。不过是有些个法儿是家传的,或是收了徒弟,师傅总要留下一两手绝活不传——俗话不是说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一来二去的,这头面首饰做的也就越来越粗糙了。”
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个薛蟠倒是能明白。不但如今,就是自己来之前所在的世界,大多也都如此的。
“大爷,年底咱们进上的首饰头面宫花之类的,现也都差不多得了。只是老奴冷眼瞧着,这几年都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东西。这……唉,大爷是明白人,老奴直说了,咱们这宫中采买的差事多少人瞅着眼红呢。要是一直这么下去,怕是不行呐。”
薛蟠皱眉,“我也知道这个,不过照你说的,好手艺的人越来越少了。那咱们何不在样式上头多做些噱头出来?”
张德发也无奈点头,“老奴多嘴,大爷也别往心里去。这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解决了的。”
“老张,你是为着铺子,我又怎能不当回事?这么着罢,你做这行久了,认得的人也多些。只管去打听,有那好手艺的,不管多少银子,都请了来。”
“成,大爷只管放心。”张德发想起来上回薛蟠特意命人打了两套素净的出来,忙叫伙计端了过来。
薛蟠看时,都是嵌珠的,用料并不如何昂贵,胜在一个“素“字。如今还未出孝期,薛王氏母女两个却也并不能够一点儿东西都不戴。吩咐人送回府去,薛蟠又四处转了一回才施施然出了金楼。
过了两日,薛蟠正躺在家里躲懒儿,外头春华进来回道:“方才青松叫嬷嬷传话,说是外头锦楼里有人要见大爷呢。”
翻身起来,薛蟠诧异不已——大热天的,可是谁来找自己?难不成是张添锦来跟自己要银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薛小呆,你个没节操滴!人还不认识,就开始做春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