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男生 女生 完本 书单 专题 APP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武侠网 > 都市 > 撷香 > 36.风敲竹

撷香 36.风敲竹

作者:九月轻歌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3-12-31 11:00:22 来源:大海中文

武侠网 ,最快更新撷香 !

【此为防盗章, 补足一半购买比例或等两天可破。感谢支持正版】

怡君颔首, 和廖碧君相形去了暖阁见客。

见姐妹两个进门,廖芝兰连忙起身, 盈盈上前见礼,“碧君姐姐、怡君妹妹,登门叨扰,还望海涵。”

她比廖碧君小一岁,比怡君大一岁, 生的不高不矮, 身段窈窕,半月形眼睛,长眉入鬓,笑起来很甜美。

姐妹二人还礼, 廖碧君客气地道:“哪里的话,你便是不来, 我们过些日子也要去看你的。”

怡君点头表示赞同,心里却嘀咕道:谁要去看她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三人落座,闲话片刻, 廖碧君吩咐丫鬟摆饭。

席间, 怡君问道:“芝兰姐姐今日前来, 没什么事吧?”

廖碧君闻言暗暗失笑, 正常情形, 该问人家是不是有事, 怡君却反着说。

廖芝兰从容笑道:“没事。许久没见婶婶和你们两个, 就想过来看看。便是你们不得空,也能向婶婶请教一番女工。”

廖大太太做得一手好针线,绣品人见人夸。廖芝兰的女工尚可,每次过来都会投其所好,认认真真请教。

怡君只是漫应一声。她一听便知,廖芝兰这次又把母亲哄得很高兴,不然母亲不会自己出门还安排下席面——全然不见外的做派。

廖芝兰则顺着这话题往下说:“问起叶先生去了程府的事,婶婶说她也不清楚。你们今日去程府,还习惯吧?”自家已知晓这件事的梗概,她并不遮掩。

“习惯。”怡君并不想提及在程府的见闻,道,“哪里的学堂都是大同小异,我们只是追着叶先生走,对着的也只有她,跟在家一样。”

廖碧君闻音知雅,颔首一笑,“的确。”

“碧君姐姐的书法,我倒是不难看到。”廖芝兰诚恳地恭维,“姐姐的字实在是好,不要说我了,便是我两个哥哥都自愧不如。”

廖碧君笑道:“妹妹谬赞了。”

廖芝兰转向怡君,“只你最愁人,画作从不示人,针法乱七八糟的绣品我倒是见过两回。哪有藏着才情、显露不足之处的人?”

怡君笑起来,“我的画,比绣品还差。要是出色的话,以我这种性子,怎么可能不显摆一番。”

廖芝兰将信将疑。廖怡君这个人,她是真捉摸不透:自幼好学,五岁那年就缠着长辈给自己启蒙找坐馆先生,每隔三两年就换一种学问研读,但学的到底怎样,只有教过她的人清楚。

教官家子女的先生,嘴巴哪有不严的?若学生没有扬名的心愿,自是随着学生的做派说话。

可廖怡君又明明不是低调的做派,这几年可没少干开罪人的事儿。

是天生性格矛盾又复杂,还是真没有资质学成哪件事?

没办法下定论。

怡君岔开话题,从丫鬟手里接过布菜的筷子,给廖芝兰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这道菜,是厨子的拿手菜,芝兰姐姐快尝尝。”

廖芝兰笑着道谢。

一餐饭下来,三个女孩东拉西扯地谈及不少话题。饭后,喝完一盏茶,廖芝兰道辞离开。

廖碧君思来想去,也琢磨不出廖芝兰的来意,不免嘀咕:“真就是闲得没事来串门的?”

“怎么可能。”怡君笑道,“她应该是学会我那个路数了。以前我想跟谁探听什么事,不也是这样么?把自己想问的掺在杂七杂八的家常话里,就算没完全达到目的,心里也能估算出七/八分。”

“是么?”廖碧君不由皱眉,“那你该早些提醒我留神啊。”

“怎么提醒?”怡君笑意更浓,“同一桌坐着,我要是给你递眼色,她一定会留意到。再者,她说起什么,我也不能总抢在你前头接话,会让你没面子。把心放下,没事。她要探听的只是门外事,除了关于程府的,我们告诉她也无妨。”

“那还好。”廖碧君无奈地道,“这次没法子了,往后再见到她,我一定留心。”论城府,她比不了廖芝兰,更比不了妹妹。

“这样想就对了。”怡君携了姐姐的手,“我们回房做功课。”

.

午膳时,程夫人派人唤程询回到内宅。

这是程询和程译逐年养成的一个习惯,早中晚只要在家里,且手边无事,就会陪母亲用饭。

论起来,他和程译做了很多年孝顺母亲的儿子。

处处与母亲拧着来的那些年,起因是母亲硬着心肠要他娶廖芝兰,任他长跪不起都不改口,死心塌地配合父亲。再往后,母亲对他的失望心寒越来越重,为人处世方面,一步一步,不自觉地被父亲和廖芝兰、林姨娘带沟里去了,他又是心冷齿冷的状态,什么事都懒得解释。

重新来过,他希望把母慈子孝的情形常年维持下去,这对谁都不会有坏处。平心而论,不论怎样的儿媳妇进门,母亲都不会做恶婆婆。前世程谨的婚事,父亲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定了,母亲私心里一百个不乐意,等到新人进门,照样儿经营出了婆媳融洽的情形。

用饭的时候,程夫人闲闲地说起上午内宅的迎来送往:“徐夫人昨日下了帖子,上午带着女儿过来了一趟。徐家那位千金单字一个岩,生得委实标致,言行得当,真是少见的招人疼爱。”

徐岩日后要成为平南王妃,会生下薇珑那样年纪轻轻扬名四方的女造园家。程询笑道:“您要是打心底喜欢,就跟徐夫人常来常往,看能不能认个干女儿。这样一来,我们兄弟三个也能多个妹妹。”

程夫人失笑,抬手戳了戳他的脸,“胡扯。”另一方面,听出程询对徐岩有些了解,认可甚至是欣赏的,但仅此而已。稍有一点儿别的心思,也说不出这种话——不管是怎样的形式,做了兄妹的人,绝没有谈婚论嫁的道理。思及此,她索性直言道:“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来年必能高中。由此就总想,到你金榜题名那一日,得个双喜临门的好彩头。成亲是赶不及了,到时定亲也是好的。”

程询想一想,“我自己张罗成不成?”他另有打算。

“成啊,怎么不成?”程夫人打心底高兴起来,“快跟我说说,可有意中人了?”

程询只是道:“等有了眉目,您一定会及时知晓。”

程夫人连声说好,没仔细琢磨儿子用的字眼儿。

饭后,程询到外院处理一些杂务,问过小厮,得知姜先生午睡还没醒,便回了自己的光霁堂。

程福来禀:“城北廖家大少爷、大小姐一同前来,说手里有一篇新做成的制艺,请您或姜先生过目,看看有哪些可取之处,又有哪些弊端。”停一停,补充道,“管家已经把人请到暖阁了,说老爷曾吩咐过,不要怠慢城北廖家。”

廖文咏和廖芝兰想来就来了,管家还是这个态度——这种事不时发生,针对的是私底下与父亲有猫腻的门第。程询想一想,笑微微地看着程福。

程福心生预感,“大少爷,该不会又想让小的帮您气谁了吧?”

程询莞尔,“不单气人,还要骗人。”

程福陷入云里雾里,想不出这种戏要怎么唱,“该怎样行事才好?您得仔细吩咐小的几句。”

想见怡君,还要时不时相见。

要防范城北廖家,但要不着痕迹,少不得虚与委蛇。

这是当下他想要、需要做到的事。若办不到,重获的生涯便是可有可无。

已经有所安排,这上下需得等待后效。容不得心急。

程询扬鞭疾行回府,跳下马,去到光霁堂的书房,摆下一局棋,自己与自己博弈。

午后,程夫人与林姨娘来到光霁堂。

小厮程安进去通禀后,转回到两女子面前,老老实实地道:“大少爷正忙着,无暇见夫人、姨娘,晚间自会前去内宅请安。”

程夫人无奈地抿一抿唇,“这会儿他在忙什么?”

程安道:“在看书。”

“好吧。我带来的羹汤,记得让他喝下。”程夫人说完,转身回返内宅,林姨娘亦步亦趋。

回到正房,在厅堂落座后,林姨娘笑道:“大少爷这几日的确是有些古怪呢,闭门谢客也罢了,跟您竟也生疏起来,除去昏定晨省,在内宅都见不着他的面儿。”

程夫人不知她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只是回以微微一笑。这女子生了程家第三个儿子,又是程清远甚为宠爱的妾室,明里暗里的,她都尽量给足对方颜面。

林姨娘身形前倾,压低声音:“有一事,还请夫人恕我多嘴之过。眼下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您真该给他物色个体贴敦厚的通房了。别家的少年郎,可都是十三四就有通房了……”

程夫人笑意微凉,目光如冷箭一般射向林姨娘,“程家有不成文的规定:而立之前,不考取功名便不近女色。你是妾室,不晓得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既然你提到了,我难免思及老三,他不似阿询,不需以功名举业,是时候添个善解人意的通房了。”

“……”林姨娘嘴角翕翕,站起身来,想要婉言谢绝,程夫人已继续道:

“你我之间,千万不要多礼,那岂不就生分了?”她笑容温婉,摆一摆手,“老三的通房,我心里有几个相宜的人选,定会慎重挑选,你不要担心。下去吧。”

林姨娘心里百千个不情愿,面上却不显露分毫,眉开眼笑地道谢,行礼告退。

程夫人唤来管事妈妈,就方才谈及的事吩咐一番,随后,没有快意,反倒喟然叹息。

有几日了,程询明显与她疏远起来,不论神色、言谈,都不难察觉。是做不得假的疏离漠然。

亲生儿子如此,委实叫她伤心。

毋庸置疑,程询是沿袭程家荣华富贵的希望,今年秋闱,高中解元,料定他明年夺得会元的人比比皆是。

那样优秀的她的亲生骨肉,已经夺得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功名的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与父母无言地较起劲来?

百思不得其解。

当日,程清远下衙后,程夫人把满腹疑虑忧心和盘托出。

程清远听完,敛目思忖多时,起身道:“让他去外书房见我。”

程夫人行礼称是。

.

程询走进外书房。

犹记得,前世身死之前,唐修衡问他:“除了已安排好的身后事,还有没有未了的心愿?”

他颔首,“当然有。我想让家父重活一回,让他真正懂得是非功过。”说着自己就笑了,问修衡,“我这心愿,你能圆么?”

修衡也笑了,透着苦涩,说我不能,那是关乎心性的事儿。

的确是,任谁都无能为力。他的父亲就算重活一回,也不大可能洗心革面。连带的,他的母亲也不可能不做夫唱妇随的所谓贤良贵妇。

他的悲哀,就在这儿。

外书房中,父子相对。

良久的静默之后,程清远出声问道:“近来,你对我和你娘甚为疏离。你告诉我,我们是该怪你不孝,还是该检点自身?”

“都不用。”程询笑微微接道,“照我的意思行事即可。”

程清远拧眉。

程询权当没看到父亲不悦的神色,“今年秋闱之前,我梦到自己高中解元。我中了,您看到了。

“近来,我梦到明年高中会元,试题、答卷历历在目。

“您想让我沿袭程家的荣华,或是让程家更上一个台阶,可以,但是,我对您也有所求。”

程清远的心绪,从最初的匪夷所思跳跃至荒谬与好奇,“说来听听。”

程询徐徐道:“我要娶廖家二小姐。我要您将城北廖家逐出官场。”

程清远愕然相望,眼神复杂至极。

程询悠然笑道:“您放心,我没疯,而且,这两件事,都是您该抓紧做的。”

“胡说八道!”程清远怒目而视。

程询笑意更浓,目光却冷如霜雪,一字一顿:“我知道了。”

半晌,程清远怯怯地讷讷地问道:“你知道什么?”

“您做过的孽,”程询凝视着父亲的眼眸,“我知道了。”

程清远面色变幻不定,愈发地底气不足,“你指的是——”

“所有。”

程清远站起身,来回踱步,强自镇定,“我不论做过什么,都是为着谋取更好的前景。”顿一顿,皱眉看着程询,“你这是什么态度?”全然笃定他丧尽天良的样子。

程询牵了牵唇,“祸不及妻儿。这句话总有几分道理吧?”

一句祸不及妻儿,让程清远心头一颤。

“柳阁老膝下只有一子。在我十岁那年,柳公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程询把话说透,“我指的是这件事。没冤枉您吧?”

柳阁老与程清远势均力敌,政见不同,常年有矛盾。先帝晚年的内阁,柳阁老排位第三,程清远排在第四。身为太子的今上摄政历练,人前人后,都不掩饰对柳阁老的欣赏。

程清远想打压柳阁老,公事上基本没可能。

父亲是在怎样的心绪下做出那等阴狠下作的事,程询不得而知,只看到了结果:爱子生死不明,柳阁老焦虑忧心得快要发疯,当即告了一年的假,亲自带着府中护卫四处寻找。

寻找无果,回京后上折子辞去官职,余生的光景,都要用来寻找孩子。那样的心绪,凭谁都不难想见,先帝当即应允,又命锦衣卫全力帮衬。

几年过去,柳阁老仍然没能如愿,正值盛年,却已形容枯槁,须发皆白。

不知情的时候,程询每每听人说起,便是满心不忍。知道父亲是元凶之后,满心的耻辱、愤怒。

父亲在孩子心中,山一般伟岸高大,如同信仰。

程询的信仰,早已坍塌成了污泥流沙。

程清远的面色由红转白,过了些时候,反倒镇定下来。他手中的权势、人脉、隐患,长子迟早要接到手中。早些知情也好。

“这件事,我一清二楚,细枝末节都在心里。”程询从袖中取出一份口供,“我写的,您稍后可以核实有无差错。”

程清远走到他面前,接过口供,重新落座,敛目思忖。面前的少年,这晚不是他引以为豪的儿子,像是个与他分量、地位相等的人。短时间内,他难以适应,有些无措。

程询话锋一转:“眼下,您对我或是我对您,两条路:其一,您照着我的心思行事;其二,将我逐出家门。”

前世今生相加,他惯于开出条件,让人做出选择。只除了怡君。

程清远浓眉一扬,再深深蹙起,斟酌半晌,问道:“你要娶廖家次女,因何而起?”

“她是程家的贵人。”程询说。

这种事倒是好说。以程询的眼力,看中的女子,定有过人之处。程清远又问:“将城北廖家逐出官场,又从何说起?”

“您若愿意被他们要挟,留着也行。”

程清远冷笑一声,“死无对证的事,他们拿什么要挟?”

程询轻轻地笑开来,“这倒是。若已死无对证,何来要挟一说。”

程清远眉心一跳,面色越来越难看,沉默良久,看住程询。

怡君语声和缓:“谁都看得出,你正在气头上。便是抛开家父的吩咐,我也没闲情应承脸色这般难看的你。”

“好,好。”廖芝兰频频点头,“既然如此,我便收起善心。日后,你好自为之!”

怡君垂了垂眼睑,再望向廖芝兰的时候,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廖芝兰气冲冲转身出门。

怡君继续挑选画纸。

程询看了看神色还有些别扭的程福,笑了。被廖芝兰当场识破是迟早的事。如果柳元逸还没到京城,他出门是该注意一些,现在,没必要。

程福见他如此,放下那份不自在,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程询很自然地走到怡君近前,帮她选出两种自己用着上佳的画纸,“存放时没特别的讲究,各种尺寸的不妨多备一些。”

怡君笑着说好,又指一指手边的几样颜料,“也不知选的妥不妥当,要调制天青、湖色和青草黄。”

色彩各异的颜料,由精致的青花小瓷罐盛着。程询逐一查看,选色没差错,只是有一种研磨得不够精细,当下帮她更换,末了对掌柜的道:“廖二小姐再过来,先把我常用的拿给她看。”

“好,好。”掌柜的眉开眼笑的,“大公子放心,我记下了。”

程询看到一个青花山水纹颜料盒,指一指。

掌柜的会意,妥当地包起来。

程禄走进门来,道:“大少爷,舒大人去府中了,在光霁堂等您回去。”

程询嗯了一声,问怡君:“还要挑选别的么?”

廖芝兰过来闹这么一出,怡君猜想他稍后定有不少事要忙,因而一丝迟疑也无,“没有了。”原本还需要两把裁纸刀、一些习字的宣纸,但不能照实说。

程询牵了牵唇,“那行。早点儿回家。”又转头对掌柜的道,“我给您开个单子,您准备好,让伙计送过去。”

“成。”掌柜的唤伙计准备笔墨纸,自己则忙着给怡君取画纸、包颜料。

程询迅速列出一张单子,放下笔,知会一声,踱步出门。

程禄走到程询身侧,低声道:“果然不出您所料,舒大人是来讨画送人情,要您三日内务必作成。说这回要是能让他如愿,给您磕几个都成。”说完,撑不住笑出来。

程询也笑了,“这是又跳脚了。哪次都是临时抱佛脚。”

主仆两个谈起的是舒明达,眼下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他在这几年,有几个交情至深的人,但父亲一个都看不上。前世他进入官场之后,父亲美其名曰要他避嫌,明里暗里给几个好友没脸。好友都能体谅他,他却看不得他们受气,索性明面上都断了来往。

程禄说起眼前事,“小的刚听说北廖家小姐的事,是我疏忽了。早知道她言行无状,就该让盯梢的人当下把她拎回城北去。”

“不用。躲着她做什么?”说不定会有人以为他心虚,更麻烦。

“那小的就放心了。”

车夫赶着马车过来,停在程询面前。

上车前,程询点手唤一名护卫:“去北廖家传话,告诉廖文咏,我明晚得空,他想见我,去府中。”

里面的怡君等掌柜的收拾齐备,取出荷包。

掌柜的笑眯眯的摆一摆手,“程大公子临走时一并付了账,说这些都是您要在程家学堂用的,本就该由程家付账。”

“……哦。”怡君受人恩惠时,第一反应总是不安、别扭,要过一会儿,喜悦才袭上心头。

离开墨香斋,坐到马车上,前行一段,程福追上来,奉上一个颜料盒,“廖二小姐,您刚刚忘了带上。”

夏荷接过,交给怡君。

怡君目光微闪,“是我选的?”

“错不了。”程福点头,比说实话的神色还诚挚,随后行礼,匆匆走远。

怡君放下车帘之前,望向不远处的茶楼。

程询,你可千万别让廖芝兰算计了去。

而她与姐姐,也该多加防范,有所准备。

回到家中,怡君换了身衣服,从吴妈妈手里接过热茶,笑问:“我记得,您有个在戏园子做事的近邻?”

“是啊。”吴妈妈笑道,“动辄就跟我说,又见到了哪些达官显宦,哪些名门子弟、千金小姐。”

怡君莞尔而笑,这就好办了。思索片刻,她唤吴妈妈到里间说话,“有些事要请您费心了。……”

.

听传话的护卫说明原委之后,廖文咏静默须臾,猛地跳起来,一巴掌掴在护卫脸上,语气恶劣:“谁让你护送她出去胡闹的!?”

护卫一时间晕头转向,口鼻淌血,却是动都不敢动一下。

“程解元呢?”廖文咏问。

“小的回来传话的路上,看到程解元已离开那间铺子。”

“去把大小姐给我叉回来!”廖文咏气急败坏的,“她胆敢拖延一刻,就另寻去处,廖家没她这样不知好歹的东西!”

护卫颤声称是,连滚带爬地出门。

廖文咏扬声吩咐小厮:“家里就要出人命了,去请老爷尽快回府!”语毕走到桌案前,提笔给程询写拜帖,刚写了两句,程家传话的护卫到来。

还肯见他,便是没把芝兰的胡闹放在心上吧?廖文咏稍稍宽心,但很快又暴躁起来:廖芝兰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将随行的护卫都遣回来,自己带着丫鬟去了别处。

他气得眼冒金星,要带人去把她抓回来扔进家庙,而就在这时,父亲回来了。

廖彦瑞大步流星走进长子的书房,“何事?”

廖文咏的火气瞬时化为理亏心虚,嗫嚅片刻,缓缓跪倒在地:“爹,我对不住您……”

.

程询和廖怡君先后离开墨香斋,廖芝兰在茶楼雅间内看得清清楚楚,等到哥哥的回话,她反倒冷静下来,遣了随从,唤丫鬟巧春雇了一辆马车,去了就近的别院。坐在厅堂中,她梳理着近日与程询、廖怡君相关的大事小情。

“先是姜先生、叶先生的事,让廖碧君姐妹堂而皇之地进到程府,随后……”

随后,便是小姐被戏弄。当日的事,巧春随行,看了全程,此刻自是不敢接话。

“素昧平生,他没理由厌烦我。”廖芝兰盯着巧春,“那么,是谁做的手脚?是不是她们做的好事?”

巧春不得不说话了,“也有可能吧。”

“而到今日,两个人来到墨香斋,是巧合,还是相约?”廖芝兰冷冷一笑,“怎么就她廖怡君那么好福气,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巧合?又或者,她是来帮程询和廖碧君传话的?”

巧春给她续了一杯热茶。

“闹不好,就是哪一个生性狐媚,早已暗中勾引程询,甚至于,掐住了程询的软肋。到这上下,是变着法子要程询帮着南边给我们添堵。”

巧春细品了一番,更不敢接话了——小姐话里话外的,把罪过都归咎于南廖家姐妹,贬低程询的话,可是一句没有。

难不成……

想到程询那般少见的俊朗、风采,巧春暗暗叹了口气。

“不管如何,她们都已牵扯其中,廖怡君方才更是乐得看我笑话的可恨模样。”廖芝兰的手死死地握成拳,“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对她们不客气。”

.

程清远下衙之后,管家把廖彦瑞的拜帖送到他手中,继而低声禀明所知的程询近日动向。

看起来,长子动作不少,只是,听来听去,怎么都没一件与北廖家搭边儿呢?程清远皱了皱眉,“他人呢?”

管家道:“下午舒大人来访,大少爷跟他叙谈一阵子,一起出门了,还没回来。”

程清远再次皱眉,“舒明达又过来做什么?搜刮他的字画么?”语声一顿,想到北廖家的事兴许用得着舒明达,便摆一摆手,“罢了。我去光霁堂等他。”

戌时初刻,程询踏着清寒月光回到光霁堂。

程清远正坐在三围罗汉床上看书,看到长子,牵出一抹温和的笑,“怎么才回来?”

“有点儿事情,耽搁了。”程询行礼请安之后,连玄色斗篷都没解下,静立在原地。

程清远弹了弹手边的拜帖,“廖彦瑞急着见我。”

程询道:“让他明晚过来,我会应付。”

“都料理停当了?”程清远凝视着他。

程询颔首。

程清远见他不欲多说,也不多问,“你既然大包大揽,我放全然放手,相信你明白,此事关乎整个家族,一丝纰漏都不能出。”

“明白。”程询看住父亲,想在他眼中找到愧疚。但是,没有。

程清远呷了一口茶,岔开话题:“你说起的那位廖二小姐的事,我斟酌过了。等我得了闲,见见她的父亲,也让你娘相看一番。若那边门风不正,或是你们八字不合,你娘绝不会同意的——那就算了吧。你总不能为这种事让她伤心,埋下后宅不宁的隐患,对不对?”

这是试探,亦是警告。不管怎样,长辈终究是长辈,能左右儿女的大事小情——次辅想要阻断家中子嗣的一桩姻缘,法子太多。

程清远希望长子把握在手里的底牌全交给他,要长子在此事之后,做回那个孝顺他的好孩子。

可惜,不能够了。

程询摆手遣了下人,开口时答非所问:“我出去,是去看望柳元逸,送他到一个稳妥的地方。”

程清远敛目看着茶汤,睫毛微不可见地轻颤一下。

“如果没有这番劫难,他定是意气风发的模样。”程询语声徐徐,“可如今,他神志不清,心神呆滞,不知有无痊愈之日。”

程清远缓缓地吸进一口气,“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程询缓步向前,“我不能偿还柳家这些年承受的痛楚煎熬,我只能还给柳家一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不遗余力,让柳元逸复原。”

程清远低喝:“你疯了不成!”

程询走到他面前,俯身逼视着他,目光和语气都是冷森森的:“柳家的事,我的婚事,您不得染指。我疯的时候还没到,您别逼我。不然,您膝下会出一个叛离宗族去柳家赎罪的儿子。”

程清远的怒气瞬时冲到头顶,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有些发抖的手抬起来,想狠狠掌掴这个不孝子,可是……

这一刻的程询,气势全然凌驾于他之上,周身焕发出的怒意寒意丝丝缕缕地将他萦绕,再死死缠住。

他居然心生恐惧。

多荒谬,他怕自己的儿子。

一早,寒风凛冽,夹着冰刀雪刺一般,吹得脸颊生疼。程询策马出行,先去了城南廖家胡同,随后去了城北廖家所在的柳荫胡同。

想见怡君,还要时不时相见。

要防范城北廖家,但要不着痕迹,少不得虚与委蛇。

这是当下他想要、需要做到的事。若办不到,重获的生涯便是可有可无。

已经有所安排,这上下需得等待后效。容不得心急。

程询扬鞭疾行回府,跳下马,去到光霁堂的书房,摆下一局棋,自己与自己博弈。

午后,程夫人与林姨娘来到光霁堂。

小厮程安进去通禀后,转回到两女子面前,老老实实地道:“大少爷正忙着,无暇见夫人、姨娘,晚间自会前去内宅请安。”

程夫人无奈地抿一抿唇,“这会儿他在忙什么?”

程安道:“在看书。”

“好吧。我带来的羹汤,记得让他喝下。”程夫人说完,转身回返内宅,林姨娘亦步亦趋。

回到正房,在厅堂落座后,林姨娘笑道:“大少爷这几日的确是有些古怪呢,闭门谢客也罢了,跟您竟也生疏起来,除去昏定晨省,在内宅都见不着他的面儿。”

程夫人不知她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只是回以微微一笑。这女子生了程家第三个儿子,又是程清远甚为宠爱的妾室,明里暗里的,她都尽量给足对方颜面。

林姨娘身形前倾,压低声音:“有一事,还请夫人恕我多嘴之过。眼下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您真该给他物色个体贴敦厚的通房了。别家的少年郎,可都是十三四就有通房了……”

程夫人笑意微凉,目光如冷箭一般射向林姨娘,“程家有不成文的规定:而立之前,不考取功名便不近女色。你是妾室,不晓得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既然你提到了,我难免思及老三,他不似阿询,不需以功名举业,是时候添个善解人意的通房了。”

“……”林姨娘嘴角翕翕,站起身来,想要婉言谢绝,程夫人已继续道:

“你我之间,千万不要多礼,那岂不就生分了?”她笑容温婉,摆一摆手,“老三的通房,我心里有几个相宜的人选,定会慎重挑选,你不要担心。下去吧。”

林姨娘心里百千个不情愿,面上却不显露分毫,眉开眼笑地道谢,行礼告退。

程夫人唤来管事妈妈,就方才谈及的事吩咐一番,随后,没有快意,反倒喟然叹息。

有几日了,程询明显与她疏远起来,不论神色、言谈,都不难察觉。是做不得假的疏离漠然。

亲生儿子如此,委实叫她伤心。

毋庸置疑,程询是沿袭程家荣华富贵的希望,今年秋闱,高中解元,料定他明年夺得会元的人比比皆是。

那样优秀的她的亲生骨肉,已经夺得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功名的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与父母无言地较起劲来?

百思不得其解。

当日,程清远下衙后,程夫人把满腹疑虑忧心和盘托出。

程清远听完,敛目思忖多时,起身道:“让他去外书房见我。”

程夫人行礼称是。

.

程询走进外书房。

犹记得,前世身死之前,唐修衡问他:“除了已安排好的身后事,还有没有未了的心愿?”

他颔首,“当然有。我想让家父重活一回,让他真正懂得是非功过。”说着自己就笑了,问修衡,“我这心愿,你能圆么?”

修衡也笑了,透着苦涩,说我不能,那是关乎心性的事儿。

的确是,任谁都无能为力。他的父亲就算重活一回,也不大可能洗心革面。连带的,他的母亲也不可能不做夫唱妇随的所谓贤良贵妇。

他的悲哀,就在这儿。

外书房中,父子相对。

良久的静默之后,程清远出声问道:“近来,你对我和你娘甚为疏离。你告诉我,我们是该怪你不孝,还是该检点自身?”

“都不用。”程询笑微微接道,“照我的意思行事即可。”

程清远拧眉。

程询权当没看到父亲不悦的神色,“今年秋闱之前,我梦到自己高中解元。我中了,您看到了。

“近来,我梦到明年高中会元,试题、答卷历历在目。

“您想让我沿袭程家的荣华,或是让程家更上一个台阶,可以,但是,我对您也有所求。”

程清远的心绪,从最初的匪夷所思跳跃至荒谬与好奇,“说来听听。”

程询徐徐道:“我要娶廖家二小姐。我要您将城北廖家逐出官场。”

程清远愕然相望,眼神复杂至极。

程询悠然笑道:“您放心,我没疯,而且,这两件事,都是您该抓紧做的。”

“胡说八道!”程清远怒目而视。

程询笑意更浓,目光却冷如霜雪,一字一顿:“我知道了。”

半晌,程清远怯怯地讷讷地问道:“你知道什么?”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