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二章败者为寇(上)
唐瑜远点了点头,从衣襟之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丸药,让尹羡瓷顺着水服了下去。
陆城跟着钧喻铮一路急急地走到福寿楼,刚一进来就闻到了那种似曾相识的血腥的味道,和记忆中和睿皇后离世的那一天一样,这种感觉是他心头久久挥之不去的梦靥,不禁心下一沉。刚走到暖阁,就听到里面传出来了唐贵妃嚎啕大哭的声音:“谦妃妹妹……你怎么可以走得这么早啊……”
崇敬十一年正月十九日,乾祐崇敬皇帝第三女生母谦妃尹氏,殁。正月廿五日,停灵七日后,尹氏下葬,崇敬皇帝钧喻铮悲痛至极,追封尹氏为谦润夫人,其所生三帝姬交由贵妃唐氏抚养。
下葬那日,唐瑾知看着窗外,阳光很好,照着地上的雪都有一点微微的融化,折射出来的光耀眼夺目。随着何沸最终缴械投降,让钧喻铮一直悬心不已的靖惠王也终于再一次露面--靖惠王是乾祐开国皇帝的幼子,据说也是个相当了得的人物,少年聪敏,做事情有胆有谋,更兼行事稳妥,曾经在很长时间内被有琴太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这一回,他的机敏却让他提前洞悉了何沸的计划,成功地让自己躲开了前方的龙潭虎穴。
靳忠带领大宣的军队在和州附近的六个州县分流截杀了何沸残存的余党,何沸余部离开了何沸的号令本就已经是群龙无首,加之完全没有想到还有大宣援军的存在,一时之间两方交手,不到三刻钟时间,何沸余部就已经溃不成军。而大宣那边,虽是何沸早早的放出了风声,说是有人安插在了大宣宫中,但是陆城也作了部署,安排花楠在暗中保护着贺长安和两个孩子,虽然对方在暗处,但是花楠跟随他这么多年的本事,他是信得过的。
剩下的,也就是何沸这个人了。关于他是怎样死的,陆城很感兴趣,若是在他的生命结束之前,能从他的嘴里翘出一些与大宣和南安有关系的内容,那这个人也算是不白白多活了这么些天了。不过他却是归心似箭,一刻也不能等的回到了大宣的宫中,后面的种种,都是大宣出嫁的三公主陆随意讲给他听的了--这传话必然也是钧喻铮授意的,自然也会隐去一些不想被陆城探听到的内容:
乾祐的皇宫下面,有一座幽深的地牢,是当时殷国还在的时候就建起来了的,当时是为了关押一些从南安带过来的战俘,熬鹰一般的把这些战俘的心智都渐渐磨平。只是后来乾祐建国之后,南安忌惮乾祐新生的力量和钧仁臣钧喻铮父子两个的手腕,很多年都只是在乾祐的边境小小的骚扰一下,却不敢大肆兴兵犯境,这牢房也就一直空了下去。但是牢房还是终年有士兵把守的,这些士兵大多都是在业绩上无望,又不肯给上官使银子,才被调到了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来。素来都是懒懒散散的,可现在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从地牢那两边点着铜油灯的小路蜿蜒走下去,一路走到尽头,一声尖锐的太监的声音响了起来:“还不快点把牢门打开,圣驾亲临,哪是你们可以随便直视的?都给我小心伺候着,若是让陛下恼了,你们一个个都脑袋不保。”
年轻的小太监夏润生穿着一身内监总管的衣衫,打着一盏宫灯站在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钧喻铮身边伺候着,自从那一日何沸在太后寿宴上造反以来,钧喻铮的面色一直是灰败的,此刻的脸上更是写满了颓唐和不耐烦的神色,摆了摆手道:“夏润生,不必这样大呼小叫的,朕只是想来看看何大人,顺道让他看一个人。”如今,何沸早已经是阶下囚了,钧喻铮言语中再提到“何大人”三个字,唇齿间流转出来的,是说不出地讽刺。
夏润生低头诺诺应了,侧身的时候才能让人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只是那宫装已经很破旧了,虽然料子很好,但显然已经经受了很多年的蹉跎。
何沸谋反一事上,魏临渊虽然立了大功,可是换掉的香料中含有麝香,确确实实是让谦妃难产而死,也让戬祥夫人有琴氏、也是太后的亲侄女落了胎,丽景宫的晴岚夫人也因此动了胎气,这些天一直烧了艾叶在丽景宫养着,太医也说了,这个孩子,随时都有可能早产。虽然为了抑制何沸的谋反,这件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魏临渊也很清楚的知道皇帝的性子,他虽然不说,也会因为这件事情对自己起了膈应,便趁着钧喻铮还没有彻底厌倦了自己,借口自己年纪大了,不再适合在御前伺候了,卷起了铺盖请辞。
说得好听一点,乞骸骨养老归田。
钧喻铮也知道魏临渊心里是怎么想的,念在他忠心伺候了自己这么多年,在京中赏了他一座大的宅子,连带着又赏了很多其他的金银细软,放他回去养老了。
其实就算不在皇帝身边伺候了,魏临渊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积蓄也足够他衣食无忧的活完这一辈子了,何况之前还是钧喻铮的贴身太监,京中有不少人,就算心里瞧不起阉人,可是面子上也是要对魏临渊点头哈腰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陆城看着陆随意的亲笔信,心中暗暗记下魏临渊这个人,这个人今后想必还会派上更大的用场。自然,这个消息不会是钧喻铮想要分享给他的,那只能是陆随意揣度他心中所想,自作主张告知的线索了。不过陆城倒是明白,若想寻到魏临渊,在钧喻铮赏赐的那座宅子,是不大可能的事。
倒是皇帝那边,不可能没有首领内监,提拔了魏临渊的徒弟夏润生坐上了这个位子。只是夏润生毕竟年轻,很多时候处事都没有魏临渊老道,钧喻铮也总是不胜其烦,陆随意道,就在发信的前一日,钧喻铮还在御书房对着这位夏公公砸了一个茶盏。
钧喻铮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又念起魏临渊的种种好处来,若是这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是魏临渊,肯定会轻声细语的叫守门的把门打开,然后小心翼翼的说:“皇上您慢着点儿,这儿黑。还有一会儿见了何沸,皇上您不要太激动。现在何沸已经不能翻起什么风浪了。”
夏润生吆五喝六了一通,看到钧喻铮不太高兴,也止住了吆喝,却紧紧地跟在钧喻铮身边走了进去,把身后那穿着宫装的女子挡在了牢门外头,还特地嘱咐守门的侍卫:“看住了才人小主,若是才人小主有什么闪失,为你是问。”
那守门的从来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样子,最近这段日子里面关进了一个要不得的人物,这暂且不论,如今又有皇帝和宫妃亲临,实在是一百颗心全都吊了起来。
何沸坐在一堆杂草上,精神到还不算太差,只是那原本花白的头发,似乎短短几日之间全都白了:“想当年殷国还在的时候,老夫是在兵部的,那个时候专门就是负责在这个牢房熬鹰。那些个战俘,有谁守得住老夫熬鹰的手段?一个一个的都屈服了。当年我也就是凭借这一手熬鹰的本事慢慢的受到了上面的重用,也慢慢受到了先帝爷的重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造化弄人,现在带在这里被熬鹰对的,竟然是当年那个熬鹰的人。皇帝,你说,这事儿可笑不可笑啊。”
钧喻铮苦笑了一声:“真没想到何叔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心思,在这里和朕聊天,若是有可能的话,朕也很希望你可以一直是那个还在丞相府院子里面抱过朕的何叔,而不是如今在牢房里面被熬鹰的阶下囚,只可惜,当年何叔跟着先帝举起义旗,做了一件对的事儿,可是后来就人心不足蛇吞象了,想得到的越多,就会摔下去的越惨。”
何沸冷笑一声:“举起义旗,其实若是当年先帝爷也失败了,到头来跟我落得的命运也是一样的,不过先帝爷赢了,所以造反也是顺应天命,高举义旗。这个世界上的是非功过,从来都只有赢得那个人才能下这个定论。皇帝,外面站的是妆姐儿吧,我也好久没有见到这个丫头了。”
钧喻铮点了点头:“看了何叔老了,这耳朵还算是灵光。来人,带何才人进来吧。”
穿着那半旧不新的宫装的女子正是何凝妆,常年的禁足生活,已经渐渐消磨了她的心智,如今在这种地方看到了自己的祖父,虽然不曾亲眼目睹太后寿宴那日发生了什么,可是心下却已经全都明白了。
何沸看着走过来的自己的孙女儿,微笑道:“来,妆姐儿,到爷爷身边来,让爷爷看看你。”
何凝妆依言走到何沸的身边,却看到何沸抡起手掌“啪”的一声挥在了何凝妆的左脸颊上。习武之人上上的力道都是很大的,何沸显然也没有隐藏自己手上的力气,何凝妆的半边脸颊很快就高高的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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