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的军情消息、只能先送到吴国,吴国朝廷在四月间就知道情况了,但此时汉国那边还没收到。
急报立刻送去了武昌。司马师的心腹蔡弘在那里,亦已安排人手,日夜兼行将急报递送成都!然而从建业到成都三千多里,水路是逆流,陆路离开荆州后、也有很长的崎岖路段;即便信使拼命赶路,送达成都也需要很长时间!
四月底,东吴的信使早已进入汉国境内,但离成都还有一段距离。
成都朝廷最先得到的奏报,反而是北面边境报来的军情!边境的驻军斥候,已经察觉到了曹军的动静、正在不断聚集兵马备战!
皇帝刘禅随即召诸臣议事。姜维刚回到成都不久,这会也得到了召见的诏命。
不过姜维没有急着出门,又等了司马师一会。
司马师刚来揖见,姜维便戴上一顶三梁进贤冠、可以出门了。姜维一边往外走、一边与司马师说话。
“曹魏又将用兵,子元最近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姜维直接问了一句,这句话几乎就是他要问的全部内容。面圣议事之前,最好完全掌握已知的情况。
司马师也很简洁地答道:“还未收到信件。”
姜维颔首回应,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马师的穿着,又道:“子元与我一起进宫。今日必定有人反对我的主张,子元看情况、帮我据理而辩。”
司马师拱手道:“喏。”
四五月的成都便挺热了,刚下过雨,空气又湿又热。只要有树木的地方,随时都能听到各种鸟雀的“叽喳”鸣唱,噪音反而有一种宁静的气氛。唯有姜维与司马师的言行,才有急迫之感。
两人沿着古朴陈旧的走廊步行,步伐很快,说话也很干脆利落。
他们很快就走出了长廊,立刻有奴仆弯腰道:“将军,车已备好。”
姜维“嗯”了一声,又问司马师:“子元认为,曹军今年欲作何为?”
司马师先用确定的语气道:“如果秦亮未到汉中,那么此役必定只是袭扰。此贼疯狂至极,不可能愿意放弃灭国之功!”
姜维听罢,不禁又侧目看了一眼司马师。司马师提到秦亮,常是一副咬牙切齿般的神情。姜维后来才发现,司马师与秦亮之间的恩怨,不只是国仇家恨,司马师对于妇人的那点事、也比较上心。这样的心态,姜维是无法苟同的。
不过除此之外,姜维倒觉得与司马师挺合拍。司马师头脑清醒、言行不拖泥带水,姜维就喜欢这样务实的人。
姜维又直接问道:“子元猜一下,这次秦亮来了没有。”
司马师道:“有可能来了。”
姜维听到这里,脚步也不禁迟缓了一下。他想了想,不动声色道:“那秦亮的性子,确实挺急的。”
但司马师的判断、其实姜维并不是很认可。原因很简单,司马师最重要的卧底在洛阳,洛阳发生的事、奸细能更快探听到消息;如果秦亮打算率军从洛阳出发,那奸细多半能提前察觉,密报也就能更快送出来。
而去年的密报就来得很迟,乃因洛阳中军根本没动静。
这时司马师的声音道:“此贼胆子极大,做事不循常理,万不能以正常人度之。就像几年前的事,我们突然发动、拿下了曹爽,正在洛阳的曹爽事先亦毫不知情,毫无准备。谁能想到,仅仅数日之后,远在扬州的秦亮便起兵了!”
姜维随口说了一句:“卿等瞒住了曹爽,没瞒住秦亮。秦亮必定早有准备。”
司马师点头认可。姜维没评论别的话,但刚才那一句、倒是必定没猜错,否则几天时间不可能成功起兵。人越多事情越复杂,更别说从洛阳把消息快马传到扬州、也要时间。
两人很快上了马车,同车前往皇宫。
等到姜维二人走进正殿,朝臣们大概已来了大半。接着不断有人进门,太子刘璿也到了。听说太子的婚事诸礼几乎已经完成、只剩下迎亲那最后一步,不巧的是又遇到了战事,国家多事之秋、谁也没办法。
诸臣渐渐到齐,皇帝刘禅才走上正位。众人遂先行拜礼、贺陛下,然后立刻商谈御敌之策!
去年秋姜维去剑阁统兵,既是好事、又是坏事。好事是皇帝大臣至少还相信姜维的忠心,重新让他掌兵了。
坏事则是姜维去年的猜测、没有押对。当时汉军重兵聚集在剑阁那个方向,后来魏军的目标、显然是去袭扰了东边的米仓道间道两处。
但姜维还是执着地坚持道:“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臣请依旧用去年秋的方略,重兵增援剑阁、后续兵马向涪县调动。如此可保无虞。”
汉中三郡丢失之后,确实弊处极大,除了防线的问题,传递消息也不通畅了,还得绕一大圈从东吴境内送来。
老将廖化刚才还在与诸葛瞻交头接耳、诸葛瞻正是丞相的亲子,这时廖化便马上说道:“曹军去年袭扰,是为干扰我**民秋收,今年恐怕是冲着冬麦的夏收而来!若是每年来那么两次,我军每次都召集大部将士屯兵,不用打、耗都被耗垮了!”
廖化的资历很老,威望也就比较高,他这么一说,正殿中立刻一阵嘈杂,许多人都附和了起来。
姜维心里腹诽:丞相在时,元俭跟着大军出征,经常只是干些修筑营寨、防守营垒之类的事而已,资历虽老,见识才能有限得很!
若非姜维要为汉中三郡负责、如今在朝廷里有点底气不足,此时他非得骂醒廖化不可。
但姜维并非有勇无谋的莽夫,此时只能耐着性子道:“耗下去、至少眼前不会出大事,可是掉以轻心,立刻就得亡国。孰轻孰重,不是一清二楚?”
忽然文官谯周也敢吭声了:“大汉朝廷既非纸糊,姜将军又何必动辄吓唬人?”
以前一直与姜维唱反调的张翼,此时倒是说道:“伯约之言,不无道理。大敌当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谯周道:“北面入益州有好几条路,姜将军却为何只看重剑阁关?仆亲自走过剑阁关,那地方要不了多少人、便能守住,何必每次都调数万人前去?”
姜维简直想当殿骂娘!军国战策,什么时候轮到完全不知兵的文官评头论足了,尤其是在敌兵陈列国境的紧要时候,还得花时间与他废话?
相比之下,皇帝陛下就很知趣。皇帝从来没带过兵,估计也不太精通,但他从来不评论、此时也是一声不吭,只等大臣们说得差不多了、有了结论,他才开口诏令、为朝廷决策定音。
这时司马师大概察觉到了姜维有气,便开口道:“剑阁关不只是一道关隘,而是一道防线,不过关隘是双方争夺的最终目标。”
姜维心道:我早就建议朝廷主动北伐,拿下剑阁关北面地区、葭萌关等地,正是因为守剑阁不能只守关隘。
不过姜维不想与谯周说话,也不好骂人,一时便沉默不言。
司马师说完,转头看了姜维一眼,两人对视片刻。司马师的眼神仿佛在说:劝君灭了此人全家,我没说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