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天子命人为沈若寥在皇宫外挑选了一处住处,派人帮他把全家搬了进去。那是一进小院子,离皇宫很近,比梁铁寒家稍微大些,三间屋,他和南宫秋两个人的东西也就装了一间屋,剩下两间一间让车夫虎生住,另一间给了侍女豆儿。
朝廷却一直没有给他答复;宫中隔日便有人来送钱币和各种供应,建天子却始终没有任何新的口谕。方孝孺依然时不时过来问候一声,但也仅限于问候而已,绝口不谈朝政。他无法接近朝廷,又无他事可做,便整日和南宫秋游玩逛街,要则闷头坐在家里读书弹琴。
他一直没有给燕王写信报告最新的进展;自从过来京城,他一共只送过一封密信,要求袁珙来应天,这第一封密信便被朝廷侦知得如此详尽,他便不能指望再送密信。他也一直没有得到燕王的任何消息,不知道北平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他猜想燕王的起兵准备一定还在暗中有条不紊地按计划进行着,其中包括操练军队,特别是地道中那八百个秘密招募而来的敢死壮士,包括打造兵器,粮草囤积,赶制军衣,包括继续在北平收买人心,以及和北平的朝廷命官们周旋。燕山三护卫亲军绝大部分精英已经被宋忠抽调而走,就连谭渊这样的挑梁大将也被宋忠带走了。宋忠心里一定得意万分,却不知道这正是燕王的一步高棋。此时此刻,燕王一定对手中仅剩的战士倍加呵护珍惜。三个王子也回去了,朝廷接连接到地方报告,说二王子朱高煦一路上擅杀无辜百姓多人,在涿州驿站又打死了驿站的官员。满朝武义愤填膺,对燕王指责不断。然而无论如何,三个王子总之是平安回去了,燕王应该是已经彻底放了心,再也无所顾虑了。他知道,一年前程济所言“北方兵起”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进入六月,削藩之事再起烽烟。西平侯沐晟上表朝廷,参奏坐藩云南的岷王朱楩恶贯满盈,怙恶不悛。就连朱允炆也开始感到有些厌烦了,不愿意再拿这些无关痛痒的亲王下手,跟燕王四皇叔兜圈子玩捉迷藏的游戏。然而岷王一案却又不同于其他被削的藩王,告发之人均是无名之辈。这一回,状告岷王的却是西平侯沐晟。天子面前,西平侯沐家的面子可是非同小可,太祖高皇帝最宠爱的养子的后人,虽然爵位只是侯爷,在大明历代天子治下却都享受着和亲王不相上下的待遇。岷王朱楩也确实和齐王朱榑、代王朱桂属于一路货色,向来不是省油的灯,自然在云南作恶多端,引起了很大民愤,西平侯告他并不令人惊奇。当然,也不排除朱楩给沐晟本人找了麻烦,结下了私仇的可能。然而无论如何,西平侯一家德高望重,名声在外,岷王却是劣迹斑斑,恶名昭著的。朱允炆没有别的办法,当然是削了他的藩,废为庶人,并将岷王全家贬黜到漳州。
不管岷王究竟是不是因为惹火了西平侯,才给自己招来了倒霉,总之这样一来,朱楩和沐晟之间的梁子算是根深蒂固地结下了。假如这辈子他再也翻不过来身,这个庶人只能一直做下去的话,这个梁子结与不结兴许都没什么所谓,他也没那个本事再找沐晟算账了。然而西平侯大概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如愿以偿整翻了船的岷王殿下叔叔终究会有东山再起之日,反过来收拾他沐晟;朱楩却自从被削藩之日起,无时无刻不在恶狠狠地算计有朝一日如何报复西平侯。
周王朱橚在蒙化,大火里冤死的湘王朱柏在阴间,齐王朱榑和代王朱桂在囚禁,也许这些藩王个个都和岷王朱楩一样,心里都有一本账,假如未来有一天自己能重见天日,能恢复原爵的话,他们要让一大批人倒霉,当初使他们翻船的人都会遭到报复,不仅仅是西平侯沐晟一个。
而他们只有一条出路,他们的希望都只能聚集在一个人身上,就好像他们所受的委屈,归根结蒂也是为了这一个人,就好像朝廷拐弯抹角地削藩,醉翁之意也只在这一个人。
燕王朱棣起兵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眼下已是六月,距离程济预言的一年之期的底限,越来越近了。
全天下的人都看得明白,天子自然更不是傻子。朱允炆眼见着七月越来越近,心里也越来越着急。他总不能坐等程济的预言成为现实,虽然内心里,他并不想杀这个愣头愣脑不知轻重的教书先生。他必须马上采取措施,制止一切燕王起兵的可能。而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兜圈子了,他必须直接对四皇叔下手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燕王病倒了。
消息传到京师的时候,从天子到朝臣,包括沈若寥在内,都大吃一惊。因为张昺和谢贵的密报上说,燕王患的不是一般二般的病,而是失心疯。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完全一致:“装病吧?”
然而,张昺和谢贵却在密报中说,他两人初始也怀疑燕王是装病,于是特地登门造访,想要戳穿他的伪装,却不料看到燕王六月正午天裹着厚厚的被子躲在烧得甚旺的炉子边上,不许家人开窗户开门,头上一滴汗也不出,还一面不停哆哆嗦嗦地叫唤说冷死了。然而一盏茶工夫,他却又忽地跳起来,把全身衣服从头到脚脱个精光,一丝不挂跑到街上去,大喊大叫,一面还和路人抢夺垃圾,当作食物往嘴里送,然后一头栽倒在路旁的马粪堆里,就睡着了。北平全城的百姓都哀哭失声,说朝廷无端逼疯了一个难得的好王爷,他们几个朝廷命官现在根本不敢出门,百姓见了他们就会扔烂菜叶子。
朝廷于是展开了大讨论,燕王是真疯还是装疯,两方竟然势均力敌。朱允炆好不容易下定了削燕藩的决心,却不料出了如此变故,束手无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近乎抓狂,有些不能确定失心疯的究竟是不是自己了。
无巧不成书;正在这个时候,有人给他送来了修理燕王现成的借口。
六月十二日正午,魏国公徐辉祖突然带着一队亲兵出现在沈若寥家门口,向承安郡主和仪宾宣布天子口谕,以燕王欺君谋反,承安仪宾有重大协从嫌疑,要将他押往刑部羁押审讯,以待案实;承安郡主则要在家软禁,不得会客和出门。
南宫秋受惊匪浅;沈若寥来不及安慰她,便被铁镣加身。徐辉祖一直在旁边寸步不离地按剑而视,他心中敬服魏国公,更被对方的威仪坚毅所震慑,外加也不想再在京城生事——他纵然打得魏国公,逃过这队亲兵,又焉能逃得过魏国公部署在江边严阵以待的大军?他丝毫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他们出了家门,上了密封的囚车,驶到刑部来,直接被押上公堂。
公堂之上高坐着三个人,新任御史大夫的练子宁坐在左侧;另外两个人他一个都不认得,却看到黄子澄、方孝孺沉着脸坐在练子宁右手边的侧座上。公案左侧相对也有两个空座位。徐辉祖把他押到堂下跪好,自己走到左侧下位上坐下来。公堂两侧,威严地挺立着两排高大威猛的武士,手执杀威棒,相对而立,表情刚穆。
沈若寥老老实实跪在那里,等待受审。公堂之上,却没有一人开口。所有人都只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面仿佛还在等待着什么。他们并没有等太久;一盏茶功夫不到,堂外突然响起一声吆喝:
“徐王驾到——”
堂上六个朝廷命官立刻同时起身。建天子的五弟,徐王朱允熙怯生生走进刑部大堂来,接受了六个官员的礼敬之后,便走到堂前左侧上位坐下。
看徐王坐好,徐辉祖方才坐下;魏国公坐定,另外五个官员也才敢入座。
公案之后,三个审讯官互相看了一眼;坐在中央的主审官彬彬有礼地开口道:
“承安仪宾受惊了。下官侯泰,承陛下新命,现为刑部尚书。左手这位,乃是大理寺少卿薛岩大人;右手这位,乃是御史大夫练子宁大人。陛下谕旨,以燕王谋反确立,承安仪宾有协从谋反、欺君罔上之重大嫌疑,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堂会审,立案调查。以案件涉及皇室宗亲,圣上钦定徐王殿下监督整个审讯过程,魏国公大人陪督,太常寺黄大人和翰林院方学士临席听证,以确保审讯过程公正无私,合乎大明律法。仪宾大人可有疑问?”
沈若寥有些心惊。一个月来,朝廷对他只是小心客气;天子还在一个月前亲口表彰过承安仪宾对朝廷的忠心。怎么突然之间,做出如此阵势来,对他三堂会审,还要徐王到场监督?朝廷虽然一直暗中笃信燕王谋反,官方的说法却从来并不承认;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就成了确立了?
他小心看了看朱允熙;徐王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容貌气质都酷似自己的天子哥哥,从头到脚弱羞怯,柔和的目光之中带着疑虑和不安,还有些许惧怕。
侯泰见他不回答,便继续说道:
“仪宾大人既然没有疑问,下官就转入正题了。一个半月前,朝廷截获仪宾大人送往北平的密信,信中要求燕王速派袁廷玉来京师。十天之后,袁廷玉到达京师。次日,京城街头出现一披头散发的疯癫老道,高歌谶言,尔后神秘失踪。五日之后,天子下令放燕王三子回北平。其后北平探马回报,袁廷玉于天子下令释放燕王三子的同日回到北平。承安仪宾,圣上先前于宫中问过你,你当着几位重臣的面,公然否认袁廷玉与那高歌道人有关。现在,朝廷掌握了可靠证据,证明袁廷玉就是日前高歌街头,散布谣言的疯癫老道。仪宾大人,你还不肯承认自己协助燕王谋反,公然欺君罔上,以卑劣手段迫使天子释放燕王三子么?”
沈若寥沉默片刻,轻轻说道:“大人说有证据,便请拿出证据来。否则,我便说破了嘴,也无从反驳。”
侯泰道:“仪宾大人,如果本官出示证据,引领证人,你却无从辩驳,那罪名会加重一等;若是现在招供,你还有减罪的机会。你可知轻重?”
沈若寥道:“若寥心中清白,才不怕大人出示证据。”
侯泰微微叹了口气。“既如此,如阁下所愿。——带证人。”
几个武士带上堂来一个人。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个头不高,身材壮实,一看就是行伍出身的军人,站在堂前,狐疑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沈若寥,微微愣了一愣,便低下头去。
刑部尚书看着那人,命令道:“来人是谁,自报家门姓名。”
那人应道:“是。小人名叫倪谅,是燕山中护卫军中一名百户。”
侯泰问道:“倪谅,徐王殿下在此,你把先前跟天子面前说过的话,再对殿下和几位大人说一遍?”
那人道:“是。燕王根本没有生病,一直都是在装病。他暗自招募了八百勇士,在地宫中操练军队,只待三个王子回到北平,时机成熟,随时准备起兵。”
侯泰瞟了一眼沈若寥,继续问道:
“倪谅,这个人,你可认得?”
倪谅忙答道:“认得,他便是燕王新招的贴身保镖,承安仪宾沈若寥。”
“你在天子面前,还说过一些关于承安仪宾的话。现在,你把这些话讲给他听。”
倪谅战战兢兢转过身来,却不敢抬头看沈若寥,只埋头低声说道:
“承安仪宾来到京师是燕王直接授意,燕王与他约好,朝廷但有风吹草动,便写密信报告他,还叮嘱承安仪宾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的三子弄回北平。承安仪宾于是就给燕王写信要了袁廷玉,三个王子顺利回到北平,整个北平城现在都在议论承安仪宾孤身深入虎穴,救出三个王子,立了大功。燕王还要他留在天子身边,继续刺探朝廷动静。”
众人都静静地望着沈若寥;侯泰淡淡问道:
“承安仪宾可有话说?”
沈若寥想了想,说道:“对他,我无话说。但是对三位主审大人,我有几点质疑。”
“仪宾大人请讲。”
沈若寥说道:“我在燕王身边时间不能算久,从来没有听说过倪谅的名字,更从不曾见过这个人。他究竟是否真是燕军百户,我也不关心。他方才所说的关于我的话,大部分并无虚假,但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我来京城,是燕王授意,要我帮他弄回三子,并寻机留在天子身边,为他刺探情报。这些,我刚刚到京城时,便已经主动对天子和方先生几位大人说明,何曾有过欺瞒?朝廷听了倪谅所言,却仿佛是初次听闻,完全忘了之前我曾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么?至于燕王三子——是我写信叫袁廷玉来,我何曾否认过这点事实?他说三个王子顺利回了北平,全城都议论是我的功劳——几位大人,我倒想问问,从何时起,街头流言成了铁打的证据,居然能让三法司以此定罪?究竟又是什么逻辑,能让他这句话证明事情必然与袁廷玉有关?”
侯泰摇了摇头,对倪谅说道:
“倪谅,仪宾大人的话,你听明白了?你可有证据证明袁廷玉与此事必然有关?”
倪谅道:“那日小人因事需要奏报燕王,正赶上袁廷玉回北平;侍卫把小人拦在门外,死活不让进。过了一会儿,看到袁廷玉出来,燕王这才召我进去,小人却见他容光焕发,精神振奋,好像刚刚听到了什么喜事;而在此之前,自从承安仪宾离开北平去了京城,燕王就一直不曾有过这般欣喜的时候。后来,三个王子回到了北平,燕王便把袁廷玉奉为上宾,下令守卫不论白日夜里,只要是袁高人、道衍大师和姚大人求见,必须立刻放行,不得阻拦。”
沈若寥冷笑道:“侯大人,请恕我依然看不出来,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关联。他倪谅最好能说,是燕王亲口说的,沈若寥和袁廷玉为救他三子立了大功;我才会无话可说。可他却说不出来,因为燕王永远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我二人本来与此事并无联系。”
他眼中的不服与不屑清晰可见。侯泰想了想,转过身去,恭敬地问徐王道:
“殿下,您怎么看?您可有任何问题,要问倪谅和承安仪宾?”
徐王朱允熙吓了一跳,六神无主地看向徐辉祖。魏国公沉思地瞟了一眼沈若寥,却淡淡说道:
“圣旨既要三法司定夺,三位大人便宜从事;殿下在此只是监督;我等三人只作听证,并无疑问。”
侯泰与练子宁、薛岩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一阵,仿佛在争论什么。然后,侯泰问道:
“仪宾大人,倪谅方才所说,燕王装病,且在地宫中秘密操练谋反之军的细节,你可知情?”
沈若寥道:“燕王暴病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我如何知道?”
“那地宫中的八百勇士呢?”侯泰注意地盯着他的眼睛。
沈若寥没有马上回答。他没有底气再在这件事上撒谎。这与他救三个王子不同;袁廷玉来应天上演“莫逐燕”大戏,他知道王爷和袁高人慎之又慎,对道衍大师和姚大人都不曾透露半字;倪谅掌握得再多,充其量也只能推测而已。燕王地宫中的八百勇士,虽然仍是最高机密,知情的人毕竟远不止两个,甚至远不止二十个。他无法知道,倪谅对这件事掌握到了什么程度。
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沉默,已经等于是认罪的回答。然而他虽然不愿意公然撒谎被戳穿而受辱,却也一样不愿意开口承认而示弱。他保持沉默,一声不吭,也不看任何人,只是安静地盯着公案上的惊堂木。
他就这样对朝廷默认了燕王谋反的事实。此时此刻,他倒有些安心下来。毕竟,燕王有谋反之心早已是朝廷公论,世人皆知。今日,终于因为倪谅的告变,双方的较量被正式拿到了台面上来。朝廷此刻,已经走尽了削藩的弯路,再没有其他犯错误的亲王可以下手,也越发急不可耐要对燕王动刀;而燕王此刻,起兵已是万事俱备,三个王子回到了北平,更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只等待朝廷给他一个借口。也是时候双方撕破虚伪,剑拔弩张了。他可以坦然地说,他并没有背叛出卖燕王,一切都是时势自然而已。
只不过,他自己的罪名因此确立;即便他不曾救燕王三子脱离,对于燕王私募集训谋反之兵,隐瞒不报,他的协从谋反便是板上钉钉,与谋反同罪。朝廷会把他怎样?谋反之罪,坐连九族;皇亲国戚、功臣列侯也不得免。当年,凉国公蓝玉兼为孝康皇帝姻亲和朝廷功臣宿将,也因谋反之罪,照样凌迟处死,满门抄斩。他又会是什么下场?秋儿又会如何?
或许燕王最终等待的起兵机会,正是自己。而他无意之中,一语成谶,自己真成了燕王的棋子,生为其死,死了也不过是燕王的一个借口,用来讨伐朝廷。
这一刻,沈若寥突然有了一个心得:就算是燕王这样爱兵如子,极尽收买人心的手段,也依然还是料不到自己军中竟然出了一个叛徒,跑到京师来告密,将北平的所有秘密全盘托出,眼看他承安仪宾的性命就要喝西北风了。
侯泰见他始终沉默不语,表情凝重,默默与练子宁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刑部尚书大人忍不住微笑了,朗声说道:
“本官与练大夫、薛少卿经过商议,一致认为,倪谅虽无确切证据可直接证明承安仪宾与此事有关,但承安仪宾依旧不能就此洗清嫌疑。而倪谅所说燕王私募死士,于地宫操练军队之事,承安仪宾作为知情之人,口中声称要效忠天子,却对朝廷隐秘不报,其协助燕王谋反之心则昭然若揭。仅此一事,足可立罪。不知几位大人是否赞同?”
黄子澄立刻高声赞同。方孝孺满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沈若寥,也痛心地同意了侯泰的话。徐辉祖依旧表情平淡,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侯泰又问徐王道:“殿下以为如何?”
朱允熙慌忙柔声答道:“既然几位大人都意见一致,孤也没有异议。”
刑部尚书志得意满,宣布道:
“既如此,本官宣判:承安仪宾沈若寥查明协助燕藩谋反,欺瞒天子,危害社稷,与谋反同罪。仪宾大人,若无抗议,就请画押吧。”
沈若寥一声不吭;录供的小吏将供状端上来,他也没有犹豫,拿起笔来,写下自己的姓名,按了指印。
侯泰微笑道:“下官就此将供状卷宗密封,当即表奏圣上。至于最终如何量刑,是否严格遵照《大明律》,一切都在天子定夺。下官和同僚在此多谢仪宾大人尊重国法威仪,配合审讯,才能使三法司顺利结案。在诏书下来之前,还要继续委屈大人留在刑部大牢中,等待圣意。”
早有武士上来,把他从地上提起来,重新铐住他全身,又往他颈上多套了一条粗重的铁索。被带出公堂的瞬间,他听到黄子澄鼻腔中鄙夷地一声轻哼:
“方先生,我早说了吧,有其父必有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