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仙接引车穿过正阳门,数道庞大的意志落在身上,毫不掩饰,肆无忌惮,魏十七眉头一皱,身躯宝光闪烁,却并未刻意抗拒,一入天庭成走卒,这是他必须承受的一部分,对此他早有准备。
冥冥之中,忽然有人察觉到什么,“咦”了一声,似乎颇感诧异。
祁丙住口不语,驱使六龙直奔餐霞宫碧落殿而去,魏十七凝神细看天庭景致,云雾缭绕,殿宇若隐若现,乍一看,乏善可陈,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远在天边。他猜测其中定有掩人耳目的玄虚,但初来乍到,谨慎为上,故此未曾催动星云双眸窥探。
接引车穿过云山雾海,蛟龙伏于一座大殿丹陛下,服服帖帖,不敢稍动。祁丙请魏十七下车,将其交给一名侍女,自行退去。那侍女容貌秀丽,衣饰华美,自称“灵犀”,奉碧落殿主之命,引他入殿相见。
魏十七见她神情稍有木讷,谈吐有板有眼,心知其只是一具奉迎应答的傀儡,栩栩如生,身体发肤,竟与真人无异。
灵犀默不吱声,引着魏十七登上丹陛,迎面一座大殿横空出世,上书“碧落殿”三字,九门洞开,仙乐飘摇,纹饰粗犷,多为水云之形,别有一番意趣。大殿右首阑干之旁,一女冠目光如电,落在他身上,魏十七咧嘴一笑,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招呼一声,足不停步,不紧不慢随着灵犀踏入碧落殿中。
玄元子目送他消失在幽深的大殿内,视线无法穿透,神念无从感知,仿佛被另一个世界吞没,忽然消失了踪影。她秀眉微蹙,举步下得丹陛,将祁丙召来一问,这才得知魏十七系要求飞升天庭,非但没有抗拒,当接引青气无以为继时,还接受祁丙的提议,乘真仙接引车穿过极天,来到此地。
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他如此急切?玄元子沉吟片刻,轻轻一顿足,暗道:“是了,他强夺天启宝珠,非是旧主,无从掩饰至宝气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与其被人觊觎,寻个借口找上门来,不如坦荡荡飞升天庭,先坐实了归属再说,有此宝在握,异域争斗,当有五六成胜算……”
随机应变,当断则断,此子果然了得!
灵犀将魏十七引入碧落殿,停下脚步,示意他自行拜见殿主。魏十七举头望去,却见十余丈外,一道人居中端坐于榻上,宽衣广袖,面白无须,眼角眉梢略有些皱纹,非但不损其风采,反而平添三分温润的气韵。
他上前数步,作揖施礼,不卑不亢,见过这位碧落殿沈殿主,静立于一旁,听候吩咐。
当日玄元子押送黑羽至天庭,交由餐霞宫主处置,沈辰一听她说起下界之事,对魏十七神通手段,颇为看高,却不想转眼之间,便得以亲睹此人。他打量了魏十七几眼,温言道:“久闻道友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少年英雄。祁丙系我碧落殿接引使者,道友得他接引,飞升天庭,按例,当于餐霞宫择一殿安顿,天庭之中人族修士寥寥无几,依我之见, 我之见,道友不如就入我殿中,先担当轮值,如有不解之处,可向玄元道友讨教,彼此也可有个照应,不知意下如何?”
天庭四宫二十八殿,魏十七所知,也只有广恒、碧落、五湖、紫府、碧城之名,于内情一无所知,即是充当走卒,在哪里都一样,难得沈辰一如此客气,又有玄元子这位来自大瀛洲的“旧相识”,当下毫不犹豫应允下来。
沈辰一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餐霞宫七殿,他自忖不逊色于任一位殿主,只可惜碧落殿素来人丁单薄,无力与紫府殿、五湖殿争一时之长短,此番祁丙运气不错,立下大功,将魏十七接引至此,此子身怀天启宝珠,杀伐之器颇为难得,他打算先斩后奏,待木已成舟,再向餐霞宫主提及此事。
他朝魏十七点点头,默运玄功,从眉心挤出一道符诏,伸手一指,祭在空中。符诏缓缓飘至魏十七头顶,化作一道金光,从颅顶倏地钻入体内,经络窍穴,骨肉脏腑,肌理毛孔,每一处都扫过,最终长驱直入,重又凝成符诏,悬于丹田之中。以魏十七之能,竟不能拒之分毫,只能任其施为,他暗自心惊,真仙之上更无境,虽无境界之分,其中的差别,却判若云泥。
沈辰一道:“这一道碧落符置于丹田之中,道友便是我殿中之人,先为轮值,不得擅离值守,积功而至供奉,四宫二十八殿,可自由行走,但无命不可擅出天庭,及至执掌一殿,自能将此符炼去,也就无须守那许多规矩了。”
魏十七心知肚明,关键就在于“积功”二字。
沈辰一神色黯淡了数分,显然凝成这道“碧落符”亦非全无代价,他也不跟魏十七客套,挥挥手命他退下,并叮嘱他七日之后再来见他,另有要事相瞩。魏十七见他合上双眼,惜字如金,隐约猜到了几分,执掌一殿虽然风光,却绝非易事,单是掌控麾下轮值供奉,便要耗费不少心力,不过转念一想,也确是这个理,真仙大都桀骜不驯,行事肆无忌惮,似星罗洲浮白岭鱼娥这般好/性情的,屈指可数,若无符诏加以约束,保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他心中转着念头,缓步退出碧落殿,踏出殿门,早望见玄元子逗留未去,似乎在等候自己。
魏十七迎上前去与其见礼,略略寒暄了几句,玄元子毫不客气,眸中星云转动,将他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微有些诧异,问道:“沈殿主邀你入碧落殿了?”
魏十七坦言道:“确有此事。同处一殿,也是有缘,日后还望道友提携一二,下界结下的芥蒂,日后有缘,自当弥补。”
他把话说开了,玄元子倒也有些释然,毁了道门万载基业,坏了她遗下的一具化身,这些都是小事,同出一洲,同处一殿,相互扶持才是道理,纯阳子师兄虽然对她照拂有加,毕竟身处王京宫,有些时候鞭长莫及,异域争斗非同儿戏,多一人支撑,便是生门所在。她沉默片刻,展颜一笑,道:“既入天庭,尘缘尽去,往日种种,何须介怀,道友无须多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