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寒毒迎面扑来,魏十七别过头去,眯起眼睛望着越来越小的二位真人,心中一片迷茫,不知是什么滋味。飞凫破空,越过寒毒山脉,抖身将魏十七抛下,自顾自掉头而去,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头木刻的死玩意,也如此有性格,魏十七只能报以苦笑。
他将食指含在嘴角打了个唿哨,声音又尖又高,穿云裂帛,不多会工夫,独角阴马“吭哧吭哧”小跑着靠近来,似乎有些忌惮,不敢过于亲近。魏十七将架在马鞍上的荡寇金戈摘下,随手插在土中,翻身上马,搁下狼牙棒,脚跟后一踢马腹,阴马泼开四蹄,驾驭阴风,一路朝白骨之门奔去。
鬼窟之中安静得可怕,魏十七有心事,这一路走来,如履薄冰,步步惊心,他不知道离开鬼窟后该往哪里去,对七曜界大瀛洲来说,他是个没有跟脚,两眼一抹黑的外来户,天下虽大,却无他容身之处。
远远望见龙泽噬尾蛇的骨骸盘在荒野中,白骨磷磷,形同死物。魏十七跳下独角阴马,牵着缰绳一步步走近,蛇头忽然从躯干下抬起,空洞洞的眼窝中赤芒闪动,刷地弹起,张口衔住尾骨,现出一道门户来。
魏十七暗暗心惊,远在冥河边的梅真人,隔了如此遥远的距离,轻而易举操纵白骨之门,回想起来,在她跟前自己就像跳梁小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惹人发笑。
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隔着三日四月,遥不可及。
魏十七伸手抚摸噬尾蛇,感受着冥冥中那一丝亲切和眷顾,举步跨入白骨之门。
月洞门外,洞窟一片黑暗,魏十七呆立了良久,悄然离去。这一去,只怕永远都没有机会回到鬼窟了,过去种种,仿佛一场梦。
小界外星光熠熠,四轮明月在天,清辉匝地,魏十七穿行在山林中,不一刻便来到了海边的山崖上。月光下的渊海安详平静,潮水冲刷着沙滩,泛起无数细小的泡沫,月光碎成无数晃动的光带,无时不刻变幻着形状。
海就是魏十七选择的藏身处。
他上下检点一遍,确认没有疏忽什么,迎着海风海潮纵身一跃,像远远抛出的石块,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坠落在波涛中,沉入黝黑冰冷的海底。
海水包裹着他,抚摸着每一寸肌肤,就像在母体中那样自由自在,魏十七奋力划动手脚,离开犬牙交错的海岸,潜入深水。
大瀛洲只是一个小岛,渊海之大,几近于无穷尽,魂魄之力将海水推开,魏十七一点点加快速度,在身后留下一道笔直的湍流,离开陆地愈来愈远。
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两盏红灯,时隐时现,迅速接近,水流汹涌澎湃,似乎是某个庞然大妖偶然路过。魏十七悬停于海中,收敛气息,顺着暗流退到一旁,将身一缩,躲在礁石之后,探头观望。这一点小心思瞒不过对方,那大妖径直追上前,一甩尾,泰山压顶般砸下,魏十七急忙闪开,礁石被鱼尾一拍,四分五裂,海底的泥沙滚滚而起,一片混沌。
&nb /> 匆匆一瞥,魏十七看清了对方的模样,竟是一头海婴兽,兽头人身鱼尾,面目狰狞,双臂探出,一手持明珠,一手持三股叉,眼中红芒乱闪,撵着他不依不饶!
之前吃过一头海婴兽,血肉包含天地灵气,魏十七腹中饥火升腾,咽了口唾沫,不退反进,迎头杀去。那海婴兽“嘎嘎”尖叫着,将三股叉一划,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凝成一枚水球,滴溜溜乱转,渊海崩裂,震荡不息,魏十七暗道一声“糟糕”,眼前骤然一花,水球以雷霆万钧之势劈面撞来。
若是身在岸上,脚踏实地,他全然不惧,无论地行还是蹈空,都不须硬抗这种笨拙的手段,但陷入海中,破晓真身的神通尽被克制,他行动不便,避无可避,只能挥动狼牙棒,借着冥水回旋之势,将水球击破。
“轰隆”一声巨响,水球猛地炸开来,魏十七像一片枯叶,被惊涛骇浪打落海底,癸水之气凝作刀剑,凝作枪戟,凝作棒锤,全方位无差别轰击着他的身体,一波又一波,足足持续了十数息,魏十七只有两条手臂,一根狼牙棒,哪里抵挡得住,只得催动魂魄之力护住要害,将这一轮轰击硬抗下来。
那海婴兽一击得手,不待水球余威散去,涌身上前,甩起硕大的鱼尾狠狠拍下,这一击蓄谋已久,势大力沉,将方圆数里的海水尽数排空,不想正中魏十七下怀,他将腰一扭,顺势没入海底,旁行斜出,蹈空而起,抡起狼牙棒,一棒打在它背脊上。
海婴兽体型狼犺,魏十七这一棒就像拿树枝给大象挠痒,但四下里海水已被它甩尾排空,破晓真身的神力无可阻挡,再加上狼牙棒内冥水激荡,犹如魏十七与狼头鬼阴兵合力,砸了个结结实实。
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涌入体内,将脊椎生生震断,海婴兽大吼一声,使岔了力,鱼尾击落海底,海水悬停了数息,猛地涌回,将魏十七远远推开。
脊椎断裂,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觉,海婴兽心中腾起数不尽的寒意,忙将手中明珠一举,光芒万道,汹涌回荡的水流刹那间凝固,对手悬停在上方,一手持狼牙棒,一手持黑沉沉的长刀,目光森然,毫不掩饰胸中的杀意。
那海婴兽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海婴兽属海妖一族,以海为姓,并非什么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被魏十七一棒打断脊椎的海婴兽名“廓”,出生王族,向来横行惯了,眼高于顶,从未遇到对手,不想最疼爱的小儿竟死于人手,尸骨无存,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到处找人打听。
狼齿鱼余三瘤乃是海婴兽的近邻,一听便知是悫人下手,趁机落井下石,将悫人得了陆上的强援,向海婴兽下钩的前后,加油添醋说了一回。盛怒之下,海廓化作人形杀上岸去,将悫人上下屠了个干干净净,却遍寻不着余三瘤所说的“陆上强援”,无奈,只得回转海中。
它仍不死心,一味在附近海域徘徊,恋栈不去,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了魏十七。
不想流年不利,一脚踢在了铁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