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元邛静静注视着碧霞子,欲言又止,她视若不见,听若不闻,即使没有貔貅从旁阻拦,也无暇理会他分毫。申元邛只好将目光投向貔貅君,犹豫片刻,脸上堆起不尴不尬的笑容,见它警惕地抬起头来,抓住时机招招手,示意它走近来有话要说。
貔貅冷哼一声,鼻孔喷出两道白气,懒洋洋不想搭理这凡胎俗子。申元邛眨眨眼,压低声音不停招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上去确有要紧之事,貔貅晾了他片刻,这才抖了抖躯干,慢吞吞上前去,居高临下睥睨而视,神情充满了不屑。
申元邛松了口气,看在碧霞子的面上,貔貅君总算表????????????????示了那么一星半点善意,他壮起胆子,抖抖索索地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它的头颈,赶紧缩回来,压低声音道:「刚才我在树林里见到了……吓,你猜不到……九天玄女娘娘!」
貔貅将硕大的脑袋搁在前爪上,没有什么反应,眼中闪动着戏谑的光芒,似乎在瞧一个白痴做戏。「九天玄女,你的老主人!」申元邛比划来比划去,但貔貅毫不理会,张开大嘴打了一个哈欠,眼皮随之耷拉下来。
申元邛绞尽脑汁想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七手八脚拔去草皮,捡起一块尖利的碎石,在泥地上描画九天玄女的模样,手上一边画,嘴里一边滴滴咕咕:「先画一个女人,鸭蛋脸,身材高挑,高高的发髻,腰里有一根玉带,手里拿着白玉圭……不大像,眼睛鼻子嘴巴都太丑了,发髻像无常的高帽子,白玉圭像叫花子的打狗棒……算了,将就一点吧,我可不是画师……」
大功告成,申元邛扔掉碎石,拍了拍手,指着简陋的画像貔貅道:「喏,就是她,九天玄女娘娘,在树林里!」他伸手指指林间空地的方位,又着重比划发髻和白玉圭。
貔貅鼻翼张翕,稍稍慎重了些,探出右爪将泥地上的画像抹去,摇了摇硕大的头颅,表示那不是九天玄女。
身为坐骑,绝不至弄错主人,但凡有一丝可能,也不会毁去九天玄女的画像,哪怕他画得再失真再离谱!申元邛心如明镜,他十有**是上当了!
「……不要耽搁,赶紧到这里来找我,时机稍纵即逝,不要错失了最后的机会!」九天玄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这一回充满了蛊惑,连他这个外行人都分辨出了异样。果然,相由心生,一旦起了疑心,种种蒙蔽的手段恰如水中月镜中花,再也蒙蔽不得心神。
申元邛发了一阵呆,福至心灵,渐渐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那假冒的九天玄女娘娘,十有**是妖怪出身,觊觎石心花芯炼成的金????????????????丹,又担心不是貔貅的对手,所以变化了模样,设下一个圈套,骗我把金丹乖乖地交给她!嗯,一定是这样的!」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万分震惊,没想到在这人间仙境落花岛上,竟也有妖物作怪!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申元邛望着貔貅,继续琢磨下去:「碧霞子说它是九天玄女的坐骑,一定有降妖除魔的本领,只要留在它身边,不走开半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等到七七四十九天后,金丹炼成,老子先吞下肚去,让那冒牌娘娘空欢喜一场!等碧霞子醒来,再从长计议,拿个主意……对,就这么办!」
申元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里有几分得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这些传说中的神仙已经少了敬畏之心,无论碧霞子、貔貅还是那假冒的九天玄女,直与张乘运等无异,哪怕是玄女亲身降临,也未必能激起太大的波澜。他没有意识到,自从踏上落花岛,有些东西潜滋暗长,正一点点改变他的心性。
碧霞子凝神操纵丹火,不吃不喝不睡,连姿势都不改变,少了她的柔声细语,申元邛有点不习惯。貔貅虽然是神兽,但它不会说话,并且毫不掩饰轻蔑,爱理不理,
申元邛碰了几次钉子,不愿再向这头高傲的畜生低头,只能一个人胡思乱想,淹没
在未尝经验的无聊中。
碧霞子留下了取之不尽的酒食,花瓣入馔,佳酿解愁,申元邛经常喝得微醺,倒在石床上酣然大睡,只有在睡梦中,他才能忘记一切烦恼。清醒的时候,他越来越想念故乡,父母兄弟,市井巷陌,湖光山色,与一干狐朋狗友去酒家消遣,逛青楼,听弹唱,寻找着各种乐子。一切习以为常的节目浮现在眼前,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让他陷入了思乡症里,不能自拔。
申元邛的心情日渐低落。落花岛,碧霞子,金丹,天庭,神仙,这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失去了吸引力,变得不那么重要。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到????????????????那座熟悉又温暖的城市里,继续以往的生活?他还能够回到过去吗?
碧霞子煞费苦心,在床头留了一张纸,起首写着四句歌诀:「河车搬运上昆山,不动纤毫到玉关,妙在八门牢闭锁,阴阳一气自循环。」后面用蝇头小字写了很多注解,教人怎样「转河车」,也就是修仙的第一步,炼精化气。修仙的法门比经史子集更乏味,申元邛只看了几眼就头昏脑涨,哪里肯下苦功参悟修持。人间有数不尽的乐趣,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修仙呢?他叹了口气,把歌诀塞在枕头下,不去理睬它。
法阵内暗澹无光,不辨金乌西坠,月兔东升,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金丹在鼎炉内渐渐成形,碧霞子耐得住寂寞,申元邛却觉得索然乏味,哪怕这金丹是为他而炼。长生不老固然是美事,然而被困于荒岛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与牢笼何异?
当碧霞子着手炼丹,貔貅君不再偷懒,寸步不离守在一旁,连申元邛都不准靠近。偶尔有那么一两回,它警惕地抬头望向花树深处,似有所察觉。申元邛猜想,那冒牌娘娘按捺不住,又靠近来窥探,她非常小心,像一阵风吹过,像一片花瓣落下,但她瞒不过貔貅的嗅觉,每次它摆出警惕的姿态,申元邛就知道是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