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肠河不甚宽阔,曲折盘旋,蔓延数万里,于崇山峻岭间开辟出一条湍急的水道,地势险要,草木深邃,魔物大军躲入其间,犹如一把碎石撒入大山,存心藏匿的话,殊难发觉。巫轻肥立于峰顶极目远眺,急流百折千回,蜿蜒而去,水声震耳欲聋,山间雾气缭绕,目力难以及远。
一行人来到羊肠河流域,已经逗留了十余日,踏过许多山山水水,并未找到天外来敌的藏身之处,巫轻肥甚至怀疑闻鱼龙的线报是否有误,否则这许多人马,若在左近活动,总会露出些许蛛丝马迹,不至奔波了这些时日,接连扑空,一无所获。
巫轻肥心中渐渐起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沉吟片刻,隐蔽地打了个手势,手下二将看在眼里,心中会意,笑嘻嘻引了车马羽下山去,为避嫌,故意躲得远远的。四下里空无一人,巫轻肥轻轻咳嗽一声,道:“却是要有劳玉露道友耗神搜寻一番了……”
巫玉露正眺望云山雾海,若有所思,听得巫轻肥所请,微微颔首,也不避讳他旁观,双手掐了个法诀,合上双目,默默催动血气,神念如涟漪般荡漾而出,一圈圈扫过方圆百里,虫豸禽兽,一切生灵都映在她心湖之中,无数亮点明灭闪动,如漫天星辰。
巫玉露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忽见一团明光匆匆隐去,逃过了神念探查,她不禁“咦”了一声,徐徐睁开双眼,瞳仁跳动着两团血气之火,伸手指向一处峡谷,指尖微微晃动,似有些捉摸不定。巫轻肥顿时精神一振,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却见羊肠河在此绕了个弯,一座高崖如利刃劈入河心,水势湍急,漩涡生灭,透出莫名的凶厉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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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玉露喃喃道:“有同道中人,藏于山腹内修持血气,手段颇为诡异……”
巫轻肥望着那座高崖,随口道:“诡异在何处?”
巫玉露眸中血气之火渐次熄灭,眼神涣散,透出浓浓倦怠之色,身躯微微摇晃,低低道:“动念之间,将血气尽数收拢于脏腑,藏得密不透风,只怕非是惑界手段……”
巫轻肥颔首道:“想必是天外来敌,终于露出了马脚!鬼鬼祟祟,藏头露尾,定然在打什么小算盘,待吾将其揪出来,看看是何许样货色!”他仗着“血眼通”大成,不再似从前那般谨小慎微,抬脚踏落在地,一道血光缠绕身躯,晃晃悠悠腾空而起,裹挟肃杀之意,以雷霆万钧之势,朝高崖合身撞去。
云遮雾绕,水气弥漫,飞禽走兽尽被惊动,飞的飞,跑的跑,呼啦一声四散而遁,避之唯恐不及。巫轻肥无有好生之德,如陨石般砸上崖头,右臂顺势挥落,一拳击下,地动山摇,高崖居中开裂,土石坠落如雨,露出中空的山腹。
果不其然,一抹黑影斜飞而出,不与他多作纠缠,夺路就逃。巫轻肥早有防备,摇动双肩使个擒拿的神通,血气蒸腾,顷刻间化作一只大手,窥准对方去向狠狠捞去。黑影骤然一分为七,四处乱窜,有的夺路而逃,有的硬闯指缝,还有的故意送入掌心,巫轻肥催动血气,大手合拢,只抓到三四道虚影,溃然而灭。
这等分化遁逃的手段,他看得多了,腹中多有应对之策,巫轻肥不慌不忙抬起头来,眸中血符明灭,眯起眼睛略加辨别,早已窥破个中虚实,果不其然,七道黑影无一是实,只为扰人耳目,真身仍藏于左近,伺机待发。他不去理睬漏网之鱼,缓缓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呵呵笑道:“区区小伎俩,瞒得过谁人,早看到你了,还不快些出来!”
话音冉冉消散,四下里无人理睬,巫轻肥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嘿”了一声,探头朝山腹内望去,黑黝黝,湿漉漉,连鬼影子都不见半个,难不成是看走眼,对方金蝉脱壳,竟神不知鬼不觉逃脱了?他抬手重重按落,法则之力如天河倾泻而下,扫过山腹每一处角落,摧枯拉朽,渐次向外弥漫,大有将这一座高崖碾为齑粉的态势。
一道血气撞破土石,冲天而起,重元君出尽手段,声东击西,收敛血气深藏地底,还是被对方逼了出来。血气神域笼罩四野,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倾力一战了。
巫轻肥好整以暇,并不急于动手,上下打量着对方,猜测道:“嗯,修持血气,杂而不纯,你是重元君吧?”
一口叫破底细,原因竟是“血气杂而不纯”,重元君一条背梁脊骨凉飕飕的,他早年修持命星秘术,后为避祸遁入深渊,半路出家转修血气,虽然侥幸踏入上境,根基终有些不稳,竟被对方一眼看破。他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勉强笑道:“阁下可是惑界主宰巫轻肥?”
巫轻肥“咦”了一声,颇感意外,道:“你识得我?”
重元君道:“却是听迦耶说起阁下,天生桥一战,记忆犹新,不敢稍忘,当时兵荒马乱不曾尽兴,来日有机会,说不得还要与阁下做上一场!”
一句话勾起巫轻肥的心思,北地战事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巫轻肥不禁感慨道:“迦耶也是个狠角色,尽遣上境大能拖住连云寨的中军精锐,自率主力弃了冰封峡谷,千里跃进偷袭天生桥……”
巫轻肥喋喋不休,兀自怀念北地一战的覆雨翻云手,重元君一声不吭暴起突击,身影骤然消失,下一刻裹挟法则之力,以身为刃,撕开血气神域,直取中宫。“惑界以主宰为尊,妖人魔物要多少有多少,死多少有多少,汝等从天外来,才会做出这等本末倒置的勾当……”巫轻肥口中继续说下去,手头毫不含糊,张开厚实的手掌,五指像粗短的胡萝卜,朝着对方一掌拍去,就像驱赶一只扰人的飞虫。
后脑“血眼”蓦地一跳,法则之力重重叠叠,于方寸之地骤然爆发,重元君猝不及防,竟被他一掌拍飞,如同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栽向山崖,将自己埋了个没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