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子战意勃发,神通手段如此犀利,如来不无意外,留在谷口的后手无用武之地,他思忖片刻,传言转轮、阴鄷、重元君相机而动,便宜行事,配合云霄子与契染,不断施加压力,令对手无暇顾及天生桥。与其同时,迦耶察觉时机已到,领大军消失在风雪中,就此不知所踪。
如来收回慧眼,低头沉思片刻,起身来到大雷音寺后殿,幢幡无风自动,层层卷起,露出一面破旧的照壁,历尽沧桑,墙皮斑驳,砖石酥软,全凭佛法支撑,无数金字此隐彼现,一行行一页页,俱是佛经章句。如来伸手点去,佛光倾注于照壁,尘灰飞扬,不离方寸之地,渐次凝成一尊古佛之相,低眉垂目,面露大慈悲。
等了片刻,那古佛慢慢抬起头,双眸空荡荡如两眼深井,将人神魂一口吞没。如来不为所动,静静看了片刻,那古佛骤然一转身,脑后竟是一尊魔神之相,怒目而视,作势欲扑。金刚怒目,菩萨低眉,身居二相者非是旁人,正是久未露面的镇将涂瑞。
昔日在深渊之时,迦耶执掌血气法则已臻于极限,意识为本源一点点侵蚀,束手无策,他虽知深渊始祖以涅槃之力压制血气,保全意识不失,却不得其门而入。有道是“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无奈之下,迦耶别出心裁,以奇气衍化镇将,从己身剥离一道血气法则打入其中,以秘术祭炼血气分身,将涂瑞镇将一路推入上境,分担一部分法则反噬。
摸着石头过河,事实证明,这是条可行之路。
希望虽渺茫,迦耶并未放弃更进一步的念想,机缘到时,他自会炼化涂瑞,补全血气法则,冲击上尊大德。然而计划不及变化快,深渊倾覆转瞬即至,他无从选择,被迫来到惑界,投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惨烈血战。他本是深渊意志显化入世,借迦耶金身寄魂,冥冥之中自有感应,深渊也已垫付,根本法则荡然无存,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如今他之时沦落惑界的上镜大能,毫无优势可言,并且可能永远都不会改变。
从云霄跌落谷底,迦耶并未就此消沉,痛定思痛,单凭血气法则,不足以与惑界主宰相抗衡,此界既然为劫余大德所祭炼,唯有融二相于一身,方可脱颖而出,立于不败之地。魔神之相好办,难就难在古佛之相,迦耶病急乱投医,诚心向契染讨教,二人同在一条破船上,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沉没,灭顶之灾迫在眉睫,契染也不藏私,将极北冰川中神佛残躯的奥妙倾囊相授。
困扰多年的难题豁然开解,迦耶在神念中反复推衍,觉得有几分把握,遂向契染借取涅槃之力,尝试编织法则之线。涅槃与血气水火不容,契染亲眼目睹魏天帝剥解诸般法则,却不知编织之法,迦耶反复尝试,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直到如来降临冰封峡谷,才令迦耶看到了一线希望。
涅槃佛国遗世独立,落于光阴长河之外,如来施展无上神通,以佛国接引大雷音寺,将其挪入冰封峡谷,道行手段隐隐凌驾于契染之上,与迦耶分庭抗礼,毫不逊色。迦耶放低身段,亲至大雷音寺,一一演示血气法则诸般变化,向如来请教,如何才能编织法则之线,融二相于一身。
魏天帝剥解神佛残躯之时,如来亦在佛国之内,耳濡目染,叹为观止,他深知迦耶的提议并非空穴来风,劫余大德正是藉此得道,成就上尊大德,立于诸天万界之上。如来心有所动,沉入涅槃之中,外界不过数个时辰,正觉浮沉千载,他徐徐睁开眼,若有所得,告知迦耶他思得一法门,或许可行。
大雷音寺后殿之中有一堵“面壁之墙”,印有一部《大藏一切经》,以涅槃之力推动心中所想,只须切实可行,即便不知如何实现,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亦能心想事成。譬如到灵山礼佛,山高水长,艰难险阻,九九八十一难,“面壁之墙”便是直抵灵山的虹桥,须臾便可抵达。
成败的关键,在于“付出足够的代价”,“面壁之墙”毕竟是取巧之法,须臾抵达灵山所需的代价,定然远远超出一步一个脚印,历尽九九八十一难,才迎来花开见佛。
迦耶权衡利弊,还是决定试上一试。他没有以身涉险,而是遣涂瑞去往大雷音寺,听候如来安排。涂瑞得悉前因后果,倒也没有回绝,他心中也有一点小算盘,若能融二相于一身,或可摆脱迦耶的控制,求得真正的大自在。
如来将涂瑞引入“面壁之墙”,先以佛光涤荡三百六十日,内外澄澈,纤尘不染,再以涅槃之力推动念想,锱铢积累,渐次铸就佛魔二相。佛法无边,“面壁之墙”内法则冲突放缓了千百倍,涂瑞脑后浮现第二张面孔,正面为血气魔神,背面为涅槃古佛,一开始模糊不清,随着时日推移,愈来愈清晰。
然而如来骇然发觉,“面壁之墙”源源不绝索取涅槃之力,日积月累,竟多到难以想象,迦耶将冰封峡谷内所有资粮都送入大雷音寺,还是远远不够,若非石鲸主一边偃旗息鼓,没有发动进攻,他们只能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涂瑞成为一只烫手的热山芋,迦耶与如来咬着牙硬撑下去,终于熬到了水落石出的一日,魔佛二相终于稳固下来,涂瑞已能初步驾驭二相神通,轮转变化仍有失晦涩,但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按照预定的计划,迦耶率镇将偷袭天生桥,如来留守冰封峡谷,吸引连云寨大军的注意,拖住一干惑界主宰,涂瑞是一张尚未掀开的底牌,留待关键时刻推出去。
令如来意外的是,战局进行得极为顺利,云霄子横空出世,竟逼得巫刀尺不得不召出血气魔神,契染反沦为辅助骚扰的配角,转轮、阴鄷、重元君相机而动,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涂瑞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