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七起手一按,那熊妖如被大山压顶,狠狠跌倒在地,骨软筋酥,妖气涣散,萝菔道人祭起一柄游鱼解腕刀,从后背狠狠刺入,洞穿心脏,这才取了它性命。四散人谢过魏十七,丹霞子、铁岭生二人当即卷起衣袖,着手分尸取宝,那熊妖的内丹、熊胆、毛皮、妖骨俱是炼器合丹的好物,不可错失,剩下的血肉没什么大用,挑好的割了去,稍后一饱口腹之欲,也算是小小的犒劳。
杜玉娘生性/爱洁,远远避开血污,转身走到李一禾跟前,上下打量了几眼,板着脸训斥道:“你这小辈好生鲁莽,擅自窥探他人神通,若遇上仙城之人,随手打杀也不为过!”
李一禾吓了一大跳,急忙行礼致歉,自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仙子谅解。杜玉娘也只是吓吓她,神情稍和,多问了几句,李一禾眼珠一转,将出身来历略略说了几句,果然引来羊护的注意,目光在自己身上打了个转,有如实质,将里里外外尽数看透。
杜玉娘听萝菔道人说起东海派与河朔羊氏的恩怨,暗暗咋舌,心道,这小姑娘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却是东海派门人,这不是送上门来找罪受吗,哪来的底气和胆子?她看了李一禾几眼,神情有些复杂,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去看丹霞子和铁岭生埋头忙活。
之前铁岭生在衡河畔垂钓修行,偶然钓到一条龙鳍大鱼,从鱼腹中得了一卷年代久远的地图,他按图索骥,耗费数十载光景,在突厥草原发现一处墓穴遗迹,入口处禁制布置颇为巧妙,邀诸位好友联手一探。四散人中数丹霞子道行最深,手段高明,他自承力所不逮,众人不甘心入宝山而空回,萝菔道人这才辗转河北三镇,找来魏十七相助。
深渊血气破除禁制,犹如快刀斩乱麻,禁制巧妙,意味着所藏宝物非同寻常,魏十七一时意动,答应萝菔道人走上一遭,故此离开檀州城,会合四散人同往突厥草原,探一探墓穴遗迹。
丹霞子精擅符道,早已将禁制大致摸清,这一道封绝门户的禁制唤作“苍龙星锁”,上应东方苍龙七宿,若不能一气击破,星力下垂,转眼回复如初,四散人手头缺少杀伐之器,几件法器打上去,直如瘙痒一
般,禁制纹丝不动。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先是血气,再是星力,早在弥罗镇神玺未来之影逃入这方天地之先,深渊与三界便提前各落一子,天机莫测,其中似藏有大玄机。不过眼下他还太过孱弱,无须考虑如此深远,先将这具寄神的肉身打磨完备,再顾及其他。
魏十七在三界之地执掌一部星力法则,星力诸般变化了然于胸,眼眸凝处,便看破其中虚实,这一道“苍龙星锁”并非无懈可击,星力流转,每隔三千六百息,便有一瞬停滞,他以血气批亢捣虚,从最薄弱处切入,豁然分开星力,将禁制破去。
“苍龙星锁”甫一破去,五彩霞光冲天而起,异象搅动风云,现出第二道禁制,丹霞子又惊又怒,心知此番辛苦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作嫁衣裳。他不甘就此退却,匆匆看了一遍,第二道禁制依然上应星力,二十八宿齐全,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一时半刻也打不破。他不禁望了魏十七一眼,后者向他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丹霞子终于死心,与众人匆匆离去,以免被闻讯赶来的修士堵个正着, 个正着,随手杀灭了。
四散人自知修为浅薄,不无退却之意,魏十七提议不妨在此逗留一阵,一来看看仙城大能的心性手段,有么有那么一丝机会混入墓穴,二来妖族修士窥得异象,定会赶来浑水摸鱼,不妨半途截杀,先捡些好处落袋为安。丹霞子闻言为之心动,他有一张残缺的四象阵图,威力虽大打折扣,四人合力施为,却足以困住一头大妖,若得羊护从旁襄助,捡些好处倒并非妄想。
萝菔道人权衡利弊,遗迹墓穴中的宝物成为众矢之的,十之**没他们的份,但退而求其次,以宝物为饵,诱捕几头大妖,却足以抵得上这一番辛苦了。羊护的手段深不可测,既然开到口,定有十成把握,萝菔道人当即说服同伴依计行事,丹霞子亦出言附和,四散人向来以他二人为首,铁岭生和杜玉娘自然没有异议。
妖皇与仙主约定另辟战场,于外域决一高下,将人间还给凡人,但宝物出世,什么约定都沦为一句空话,大妖随时都会露面。众人商议下来,先寻了个僻静之所,花了半月光景,将四象阵图演练纯熟,这
才摩拳擦掌伏击妖物,那毙命于阵中的熊妖,却是他们第一头猎物。
夜幕低垂,风声呼啸,魏十七朝李一禾招招手,叫上她一同离去,李一禾忐忑不安,不知他会怎样处置自己,河朔羊氏灭门惨祸,如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心头,令她艰于呼吸。她亲眼目睹羊护屠灭大妖,如割一鸡,神通手段如此了得,难不成还能从他眼皮底下逃脱?李一禾心慌意乱,浑浑噩噩,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
众人脚力甚健,朝西行出数十里,在一条粼粼大河旁歇脚,生火烤肉,食指大动,等着尝熊肉的滋味。魏十七将李一禾唤到一旁,问明前因后果,幽州城中发生的一切,沉默下来,冷冷看了她良久,看得她心底发冷,腿脚发软,这才开口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一禾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道:“河朔羊氏灭门,是邓去疾在背后指使,他是罪大恶极的真凶,东海派只是他手中的刀,当时我在蓬莱岛修炼,手上并没有沾染羊氏的血,事后淮扬水师炮轰三岛,韩师首当其冲,尸骨无存……同出东海派,羊先生既然收留了谭一清,为何不能收留我……”
她心情激荡,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魏十七明白她的意思,打断道:“他可是将自己卖给了我,予生予死,予取予夺。”
李一禾下意识道:“我也可以。”
魏十七没有一口回绝,只是道:“你打算像他一样,成为一头嗜血的野兽?”
李一禾心中一紧,顿记起一清道人失去控制,如野兽一般吸食鲜血,汩汩有声,脸色有些僵硬,她向道之心虽然迫切,却也不愿饥不择食,变成这副模样。她犹豫了片刻,战战兢兢道:“一定要……那样吗?”
魏十七道:“不想变成那样,先立个道誓来听听。”
李一禾眼前一亮,知他终于答应收留自己,顿时心花怒放,忙不迭答应下来,心中有几分小得意,她知道自己长得好,长得好总可以讨些便宜,不是吗?她没有留意到对方嘴角的淡淡笑意,意味深长——找到了,原来躲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