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虎,既不扑人,也不避人,直愣愣瞪着眼吓人,傻了吧。郭传鳞心中转着念头,微一错愕,暗道:“咦,如此凶狠的大虫,我怎地不怕它?”虎乃山君,等闲七八个壮汉近不了身,他孤身一人遇虎,非但不害怕,反而蠢蠢欲动,这是什么缘故?郭传鳞鼻翼张翕,喷出两道急促的气息,伸手抓起利剑,一股热力勃然而作,顺着经络注入右臂,筋肉故障,生生涨大了一圈。
寅将军察觉不对劲,已然慢了半拍,眼梢瞥见那人振臂一掷,利剑呼啸而出,甫一离手,便将右爪齐肘斩落,剧痛彻骨,血如泉涌。寅将军扭头就走,一颗心拔凉,兀自有些庆幸,这一剑如此之快,又如此之狠,若非那人准头稍差,击中要害,定难逃杀劫。
郭传鳞一拍大腿,大为懊恼,这一招“脱手剑”乃是青城派的绝技,他练了许久,始终不得其法,没想到这一回有如神助,只偏了些许,未能斩杀大虫,可惜可惜!虎血四溅,恰有数滴洒落在他嘴角,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郭传鳞鬼使神差,伸出舌头舔了舔,心底腾起一股热切的渴望,脑中轰然一响,意识模糊,下一刻发觉自己已攀上山崖,五指如钩握住断爪,高高举过头来说去,务必要小心行事。
郭传鳞根本不知自己脱手一剑,惹出这许多祸事来。他回到谷梁城秦宅,持弟子礼,服侍韩先生用过黄猄肉,听他指点兵法剑术,待其熄灯歇息,这才独自来到后院练剑。
说也奇怪,虎妖的血肉堪比灵丹妙药,令他有脱胎换骨之感,身躯柔韧如松,出招迅捷如风,剑法中种种疑难之处,迎刃而解,浑然天成。郭传鳞耍了片刻,忽然心生警惕,若是让韩先生知晓,他又该如何解释?连自己都解释不了的事,如何能令他人相信?大概会被当成妖怪,削成一片片查验吧!他不知这样的预感从何而来,但易地而处,无论是赵帅还是韩先生,都不会顾忌他的想法。
乱世人命贱如纸,人是两脚羊,更不用说区区一点情分了。
郭传鳞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收敛起九成九的灵巧,硬胳膊硬腿,继续摆出一招招迟疑的剑法,难看得无以复加。他忽然发觉自己很有伪装的天分,无论是在张癞痢跟前扮演讲义气的悍卒,在秦氏父女跟前扮演有操守的贼兵,还是在韩先生跟前扮演虚心求教的弟子,都得心应手,不露破绽。那么,哪个他才是真实的自己呢?
郭传鳞以剑拄地,若有所思。
青城派的松风剑法只是凡人的武功,郭传鳞吞噬炼化了寅将军些许血气,不过七八日光景,便如同下了数十年苦功,当真离开叛军闯荡江湖,也足够扬名立万了。不过他并没有远走高飞的打算,那日在息条山中,为血气驱使,一时失控得罪了虎妖,终究是不大不小的祸患,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藏身于叛军方是上策,韩先生来历不简单,他还指望修炼青城派的内功,多学一两手压箱底的绝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