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临淄,夜晚清凉舒爽,院子里银杏已经开始落叶,金黄色的落叶还来不及清理,满是暧暧的阳光味道。武烨吃过晚饭就早早来到库房,看到伊彪已经站在门口慢慢地啃着干粮。伊彪看了一眼武烨,没有说话,又接着吃东西。
武烨干脆在库房四周转了转,看看地形。
除了晚上临时执意来帮忙看守的八位上院门客,库房原先安排值守的家丁也有数十名之多,两个时辰换一班,库房门口四个门卫,子时换岗,将整个库房都置于严密地看护之下。
武烨前后巡视了一圈后,再回到院中,看到其余的人也都过来了,晏婴、焦谌、东郭丑、邓栊与慕容纱都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
靳塬站在与伊彪不远的地方,看到武烨认真的巡视,原本冷漠的表情也有了一丝松动,毕竟都是白小姐的门客,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靳塬并不是妒忌武烨与白洛小姐亲密的关系,而是看了武烨这张小白脸的长相,有种吃软饭的先入为主的感觉,所以才会对武烨有些挂在脸上的不满,此时看到武烨认真的态度,心里的不满也消去了少。
武烨主动跟靳塬打招呼,说:“靳大哥,我刚刚在库房四周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
靳塬冷淡地说:“既然没发现什么问题,你不如去那边跟晏婴他们坐一起喝酒,怎么会有不长眼的家伙,敢来白府闹事。”
武烨摆摆手道:“算了,酒这东西,不敢再碰了。”
靳塬哼了一声,没再回应。
武烨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之后,干脆一脚踏着廊柱直接上了库房的屋顶。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皎洁,武烨坐在屋脊上看着月亮,突然想起之前的那个梦。
虽然一直跟武庸有着若有若无的感觉,但分开这么久,也不知道武庸现在怎么样了。鸿水城事发前,父亲曾经说过武家三兄弟注定是孤行天下的命途,不可强求聚在一起。武烨一直谨记父亲的这句话,即使心中有很大的疑惑,也强抑住去找寻武庸的冲动,只是私下了解了一些那个名叫张仪的人。张仪成名于齐国稷下学宫,行事霸道无忌,常年游说诸国,献策献计,引发过各国之间颇具规模的战争。但他又不像一个投机者,没有在任何一个国家担任官职,似乎是个不求功利,只求实现抱负理想的名士,也更不好说他是代表哪一国的利益了。张仪的出身是个秘密,有人说是齐国人,自幼拜在齐国易中原门下学习济世之学,有人说是晋国人,曾经在晋国康尔的弟子中见过他,甚至还有人说是楚国人,当年楚国狂奔三子中那个张姓男子就是他的父亲,众说纷纭,而且这些与张仪扯上关系的名士学者在张仪这些年的行动中,并没有给予张仪任何助力,但也没有刻意回避,让张仪背后的势力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武烨轻轻抚摸着屋脊,自言自语地念着张仪的名字。
秋夜似水,与月光一道慢慢流逝。很快就到了子夜时分,这个点是普通人最疲倦的时候,来回巡逻的守卫脸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困意。武烨向下面看了一眼,慕容纱靠在凉亭的柱子上,似乎睡着了。其余几个喝酒的人,也都趴在桌上休息,只有焦谌依然端着杯子呡酒,嚼嚼花生米,他似有感觉,与武烨投来的目光对视了一眼,焦谌举起酒杯,示意武烨下来喝杯酒,武烨浅笑,摆摆手拒绝了。
靳塬与伊彪倒是十分尽职地守在门前,没有丝毫困意。
焦谌看了看坐在屋顶上的武烨,喊道:“饿了吧,吃点东西垫垫,夜还长着呢。”端起碟子,朝上方轻轻一洒,几块点心便精准地飞向武烨。
武烨突然向一侧移去,点心自然掉在了屋顶上,但武烨眼睛却死死盯着另一个方向,在他刚刚坐的地方,出现了一根没入瓦片的银针,只有尾部露在外面。
有刺客!
“来了!”武烨轻轻说了句。
院中的人纷纷起身,原来所有人都没有真正的睡着。靳塬飞上屋顶,与武烨并排而立,丝毫不怕远处的敌人再射来暗器。
“是从那个方向射过来的?”靳塬问道。
武烨头。
所有人屏气凝息,就连普通的守卫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短暂的死寂之后,从四周突然响起无数的啸声,一颗颗黑色的弹丸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如雨点般打在库房范围内。弹丸一经碰撞立刻爆裂烧,瞬间将库房外面变成火海。不少普通的守卫被弹丸直接击中后全身起大火,一路狂奔呼号,还没跑到蓄水的水缸前便倒地不起了,剩下的守卫纷纷找救火的工具灭火。
武烨站在屋顶上,对四周炙人的火焰丝毫不在意,目光冷峻地扫视着四周。这些黑色的弹丸非常古怪,蕴含着极强的烧物质,即使是落在瓦片上,也能烧许久不熄灭。
在嘈杂的呼喊声与脚步声中,武烨依然能够清晰地听到几个陌生的脚掌落地声。有人趁着起火的乱局,偷偷上了屋顶。其实武烨一开始在库房四周巡视时,就察觉到库房唯一的弱点便是在屋顶,为了透光与空气流通,屋顶有一个天窗,虽然窗口狭小,但扔几个这样的黑色弹丸进去,也足够对刺绣造成毁灭性的破坏了。
一柄短剑在火焰中递出,直刺武烨胸口,武烨侧身让过,金色短剑从袖中划出,带出一道比火焰还明亮的弧线,刺客只觉得胸口有种被火焰穿过的感觉,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那道巨大伤口,双腿一软,趴在武烨脚下。
武烨没有多看他一眼,立刻冲向火焰,再次挥出一剑,隐匿在火焰背后的刺客捏在手中的黑色弹丸还没来得及射出,胸口便多出了一道血箭。
院子中与其他人缠斗的刺客看到屋顶的情况,纷纷抽身,不再恋战,原本他们的任务就是牵制看守,另一批人去偷袭屋顶,只求毁掉刺绣,便迅速撤离。只是没想到突然出现的武烨打乱了所有计划,刺客们如蝗虫般袭上屋顶,将武烨包围住,黑色弹丸如雨般打过去,武烨退到天窗前,便无法再退,如果让出天窗,刺客便会得逞。
武烨根本不想自己的安危,站在天窗前,面对袭来的弹丸,冷静地刺出金色短剑,剑尖与空气摩擦出滋滋声,一道形如盾牌的光芒在剑尖处渐渐显形,武烨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顶着光盾朝弹丸撞去。
“我来助你!”“我来!”
靳塬、伊彪、焦谌、晏婴、东郭丑与邓栊先后来到屋顶,手中的武器先后祭起,如武烨一般,只求将弹丸拒在天窗之外。
巨大的火球在七人身上升腾而起,瞬间将七人吞噬。火光中,数道强大的气机向外冲击,将火焰推开。刺客们看也不看结果,朝两具同伴的尸体补上几颗弹丸,毁尸灭迹后朝远方奔走。
慕容纱在院子中仰头看到了一幕壮烈的景象,七个火人围成一圈,仍火焰熊熊烧,没有后退半步,拼命催动自己的精力,将火焰驱散。
七人因过于透支了自己的精力,身体像被抽空一般,僵硬的固定在屋顶上,无法动弹。许久,晏婴艰难地开口道:“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这么香。。。。。。”
边上的邓栊苦笑道:“嗯,烤肉的香味。”说完便身形摇晃,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了下来。其余几人也纷纷倒下,只有首当其中的武烨,依然站在那里,不过看上去也没好到哪里,身上的衣服基本上全被烧烂,两腿白晃晃的大腿在风中甚是耀眼。
晏婴躺在屋顶上,目光流转,看着武烨说:“好一双大白腿啊,要是个姑娘就赏心悦目了。”
武烨背后冷汗嗖嗖而下。
慕容纱满面羞红。
临淄城内的一间屋子里,几名刺客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他们面前的垂帘后传来慵懒的男性声音:“这么说白洛提前有防范了?”
刺客的首领对帘后的男人充满了畏惧,说道:“白洛门下的上院门客全在库房埋伏,属下折损两人,不过尸体已经被烈焰丸毁掉,确信没留下任何痕迹。”
男子不屑地说道:“哦,是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刺客首领拼命地点头说:“属下确认没留下任何痕迹。”
男子哼了一声,说:“你们出发前就暴露了气息,不然怎么会被白洛提前发觉。”
男子慢悠悠地念道:“禇烛,你不觉得最近你的杀气有点重了吗?”
禇烛的额头已经低的贴在地面上,汗珠滚滚而下。
“回岛上再面壁半年吧。”男子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禇烛保持着惶恐的姿态一直没有动过,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直到身后的随从一个个倒在地上才恍然惊醒,身上的冷汗都已经干透,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从尸体中走出,没有多看一眼刚刚还生死与共的同伴。走出房门的片刻,他不由地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阳光,好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