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宋建这颗棋子被激活。贾诩无双连环的第四环,正式开启。
说蓟王养寇自重,亦不尽然。事实上,连环计的首要目的,乃为彻底荡平羌乱。至于增益效果,自当多多益善。乃无心插柳,陛下且莫介怀。
东羌以先零诸种为主。西羌则以钟存、烧当羌、白马诸羌为首。
如前所说,东西二羌相互混种,想要彻底区分彼此,实属不易。
大体而言。陇西、金城等边郡以西的羌人,多被称为西羌。时至今日。西羌更多是地理含义,而需淡化种落。
与闻西羌反叛,一日数惊,愁云惨淡的洛阳朝堂,完全不同。
辅汉大将军幕府上下,乃至陇右百姓皆颇多淡然。五万幕府大军,遍守要冲。五万西域联军,拱卫劳营。蓟王亲领一万兵马,坐镇大震关。又命麾下别部假司马高顺、军曲候韩浩率列城陷阵,并於夫罗、呼厨泉所部,驻守大散关。
关中大地,当稳如泰山。
散关,因散谷水及大散岭而得名,西周时为散国所在地。散关之名,最晚始于秦代,有建和二年(148年)摩崖石刻《石门颂》:“高祖受命,兴于汉中。道由于午,出散入秦。建定帝位,以汉氏焉。”为证。散关乃关中通西南唯一要塞。自古以来,便是巴蜀、汉中出入关中之咽喉,素有“秦蜀襟喉、川陕锁钥”之称。《史记》有载:“北不得无以启梁益,南不得无以图关中。”
“益”是指益州,“梁”乃指汉中。
武都氐人,正增筑此关。待建成,当如大震关一般无二。
听闻蓟王亲守大震关,洛阳朝堂这便松了口气。羌乱只需不过三辅京畿。西凉如何残破,朝廷许并不在意。
先前,为筑东西二处雄关,抵挡蓟王大军。三十六部羌渠,已先行迁入金城郡,老寨多散布于湟中丰镐之地,与西羌河湟谷地毗邻。本是同族,不该相残。奈何各部却因受蓟王巨额馈赠,而险遭西羌抄掠。老寨告急,急忙上书欲将青壮调回。刘备遂遣护羌校尉韩遂分兵驰援,足安其心。
刘备亦曾担心听闻老寨有难,各城劳力会人心浮动。结果,已将家小迁入城中新造宅院安居的羌人,未见异动。便有些许担心,亦不过流于表面,多在言语之间。老寨对羌人而言,利益勾连已所剩无几。或只剩几缕情感牵绊。
毕竟。城中一切,远非老寨可比。且父母妻儿皆在身边,薪俸又存赀库。人财两全,何必为老寨多生伤感。
再者说来。除去各部羌渠还守在老寨之中,就连巫祝都已搬入城中安居。漫漫寒冬。有水暖、水洗滋养护体,又何必在山中苦撑。
虽对外宣称“牢城”。实则与大汉城邑,并无不同。进出自由,官吏齐备。只因城内多羌人聚居,且皆是弛刑徒,故得此称。羌人刑期不过四载。四年之后,便可洗牢城之名。
至于期满之后,城中是否还能安身立命。才是羌人最大的心结。远超对老寨命运的担心。事实上。从身份而言,三十六部羌渠,亦是弛刑徒。不过是蓟王法外施恩,令他们安心守备老寨罢了。
兵荒马乱。方知赀库存钱,不仅日常方便,还极其安全。
若将辛苦所得搬回老寨。先有羌渠,后遇西羌,或早被洗劫一空。
何其幸也。
时下羌人,与前汉时祖辈的最大不同。便是游牧向农牧的转变。逐水草而居,渐变成依山下寨。总算是有了固定的家园。然只需是农牧民族,对城市的向往,毋需多言。
于是从“依山下寨”到“筑城而居”。可谓水到渠成,人性使然。
城墙所带来的安全感,毋庸置疑。
迁居之初,人心未定。更要吏治清明,秋毫无犯。
这便是刘备为何亲自上表,讨要关东罪官的原因。
入十一月。风雪骤起。金城、陇西等边郡,雪大如席。河川断流,道路阻绝。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伸手都难,如何用兵。城外人踪绝迹。城内大建,却顶风冒雪,犹在进行之中。冬季施工,蓟国能工巧匠,不要太有经验。
蓟王有令在先。造好的宅院,暂租羌人安居。待刑期满,再做计较。汉式宅院,各种便利匪夷所思,已遍传羌人。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古往今来,人皆一样。“早筑住早”,几成共识。又何须官吏催促。
洛阳小市,金水汤馆。
暖风徐来,薰香暗溢。三楼精舍,换穿浴袍的曹节,正自斟自饮。
不等一杯饮尽,便有程璜推门而入。
二人落座。仆从送上糕饼小食,又为二人斟满耳杯,这才躬身告退。
“西羌又乱,蓟王难回。如之奈何。”曹节劈头便问。
“无妨。”程璜有备而来:“先前太尉与左右车骑,联名上疏,请开党锢。料想。很快便有人,再为党人上陈情表。此乃大势所趋,或早或晚。尚书令无需忧扰。”
“可有前永巷令徐奉下落?”曹节再问。正因徐奉曾与程璜养女互结对食,曹节才有此问。
“宫中尚未有消息传出。”程璜答道:“何苗酒囊饭袋一个,亦未得徐奉踪迹。”
“此人一日不除,我等一日寝食难安。”曹节言道。
“这是自然。”程璜轻轻点头。
“洛阳城早已翻遍,徐奉又能藏到哪去。”曹节喃喃自语。
北邙,上商里。
恰逢夜深人静。有一辆马车缓缓驶入里道,停在门前。
便有书童下车,叩响门扉。
“来者何人?”门后有人出声询问。
“扶风侯公子。”书童答道。
“稍待。”院门开启,门后之人与书童耳语几句。书童这便返回车马。须臾,久未露面的侯公子,孤身下车,闪入院中。
刘备若在,对此院当十分熟悉。正是与秦太仓相见之处。
挑灯入后堂。领路仆人这便离去。入堂相见,正是秦太仓当面。
“拜见秦太仓。”侯殷肃容下拜。
老者只是含笑点头。未曾起身,亦未出声。
待小黄门合力搬来一座方方正正的沙盘。老者取细木书道:“公子别来无恙。”
侯殷这便取另一支细木在手:“苟且偷生,一言难尽。”
待小黄门将沙盘抹平,老者又书:“公子此来,可有喜讯。”
侯殷书答:“终不负所托。”
老者急书:“如何。”
侯殷却未书写。反从袖中取一卷比指节略宽的白绢,递给老者。
老者展开视之,不时含笑点头。将绢上蝇头小字看完,又付之一炬。轻吐浊气,这便提笔写道:“天下竟有如此奇巧。”
侯殷急忙提笔:“愿闻其详。”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