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明光殿。
陛下百忙之中,抽空驾临。乃为问询讨灭黄巾之诸将因功封赏。大汉有功必赏,尤重军功。便是陛下亦慎重。
尚书令曹节伏地奏报:“虎贲王越,刺三贼酋,当立首功。可为‘虎贲中郎将’,统虎贲郎,秩比二千石。”
陛下轻轻颔首:“多年前,朕知太平道必反,故令王越伏于张角身侧。今果建奇功。‘大宗’不负朕望,理应得食二千石。”
“陛下深谋远虑,真乃社稷之福也。”曹节谄笑。
“继续说。”陛下心情尚佳。
“平乱四将,可称‘大’字。”曹节再答:“度辽将军臧昮,可称度辽大将军。捕虏将军田晏,称捕虏大将军。虎牙将军夏育,称虎牙大将军。轻车将军董卓,称轻车大将军。”
陛下皱眉道:“王越乃首功,不过封中郎将。四将功居于下,因何封大将军。”
“乃因王越白身立功,一步得食二千石,已是重赏。而四位将军屡立战功,此次又是平乱主力,乃积功至此。”曹节小心答辩。
“不可。”陛下摇头:“朝中已有二位大将军。若再另封,岂非有六大将军同朝。古往今来,未有此例也。”
“陛下所言极是。是老奴欠妥。”曹节略作思量,便又言道:“若不封大将军,或可封前、后、左、右,四将军。秩中二千石,银印青绶,位同九卿。”
“可有先例?”陛下再问。
“有。前后左右,四将军战国时已设。秦因之。汉不常置,时有记载。”曹节答道。
“如此,甚好。”陛下又道:“四将各增食二千户。”
“遵命。”曹节再拜。前后左右,乃重名将军。虽位在二位大将军之下,却也位同九卿。又得食二千户县侯,可谓功成名就。
话说,四人皆送来重礼,曹节自当尽力而为。明知陛下不可能封四人为大将军。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明知不可得,也要代为表奏。如此,即便事不能成,四人亦不会有怨言。且以大将军位上禀,陛下虽善讨价还价,却也不可折去甚多。果不出所料,又增封二千户。
如此一来。四人重礼,曹节亦收得妥当。于公于私,于己于人,皆大欢喜。
“左右中郎将,当封何职?”陛下再问。
“可替四位将军,或为度辽、或为虎牙将军。”曹节答道。时至今日,二人亦未曾有礼送来,曹节自当秉公办理。
“不可。”陛下又摇头:“此战能胜,左右中郎将,出力甚多。且二人又是卢车骑麾下,蓟王所举。不可厚此薄彼。”
曹节方才醒悟:“恕老奴健忘。还是陛下想的周全。”
“升二人为左右车骑将军。亦封县侯,各食二千五百户。”陛下金口玉言。
“老奴遵命。”事关蓟王,便是曹节,亦不敢横生枝节。
下意识瞥了眼黄门令左丰,张让心生感叹。陛下亦觉亏欠蓟王,便足以说明,朝堂风向已变。在陛下心头,外戚重又升为大患。而宗室自当重用。
“蓟王,又当如何?”陛下终问出口。
陛下主动重赏左右中郎将,便为点醒曹节。
曹节又岂能当真老迈昏聩,迟暮健忘:“蓟王举良才,平陇右。真乃天家麒麟也。老奴岂敢多言?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陛下轻轻点头:“蓟王先时上表,欲封八子为‘侯国’。蓟国只有六县,岂能够分?”
曹节旋即醒悟:“当增封二县。”
陛下不置可否,却问黄门令左丰:“黄门令,以为如何?”
左丰伏地答曰:“蓟王又岂能无食?当增三县。”
陛下欣然一笑,转而看向张让:“阿父,以为如何?”
“理应增封三县。”张让伏地叩首。
陛下再看曹节:“尚书令,以为如何?”
曹节诚惶诚恐:“老臣有失计较,还请陛下圣裁。”
陛下岂能怪罪:“尚书令日理万机,为朕守这份家业。劳苦而功高,亦增食二千户。”
“老奴,感激涕零。”曹节五体投地。
张让又一声叹息。要说揣度圣意,炉火纯青而不露痕迹。当属眼前这位老大人。心知陛下商人秉性,惜财如命。故刻意将三县削为二县。陛下虽看似大方,增封蓟王三县,内心实肉疼不已。老大人之言,甚慰陛下之心。陛下增食二千户,便是奖励啊……
俗语说“人老精,鬼老灵。”老大人一日不驾鹤西去,我等一日无出头之日也。
“增封哪三县为宜?”陛下续问。
张让正苦思如何作答。岂料曹节已有腹稿:“可增封博陵三县。”
陛下一愣:“何来博陵三县,朕怎不知?”
曹节答道:“先帝,和平二年五月辛卯,葬孝崇皇后于博陵。延熹元年六月丙戌,分中山置博陵郡,以奉孝崇皇园陵。”
陛下这才醒悟:“确有此事。”
“可增封高阳、博陵、饶阳三县。”曹节这便言道。
若非早有准备,岂能出口成章。正如张让所料,曹节早知陛下欲增三县矣。
陛下出身河间,对三县亦耳熟能详:“此三县过于南向,远离蓟王旧土,多有不便。”事实上,陛下是心疼博陵郡富庶。
“(永康元年)是岁,复博陵、河间二郡,比丰、沛。”河间、博陵二郡,竟可与高祖所建之新丰,及龙兴之地沛县相比,足见繁盛。也难怪陛下舍不得。
“老大人何不取涿郡一、二县配之。”张让好言提醒。
“如张常侍所言,或可取涿郡之北新城、固安,并博陵之高阳,三县增封。”曹节又道。
“若涿郡再去二县,恐减太多。”张让又出言提点。割去太多,无利可图。涿郡太守之位,便卖不上高价了。
曹节心中一动:“诚如张常侍之言,涿郡、博陵……渤海,何不各取一县。”
“尚书令此言大善。”陛下欣然点头:“取涿郡之北新城,博陵之高阳,渤海之文安,增封蓟王。”此,才是陛下之真意。
“老奴遵命。”曹节高呼下拜,面上无喜无悲。
三县,人文不同,诸情各异。一言蔽之,贫富参差。符合陛下一贯的皇商精明。
然,为何要动本是陛下心中禁忌的渤海郡?
果然,陛下又言道:“合肥侯近日上表,言,封地残破,衣食多有不足。欲求另封。不知,尚书令以为如何?”
“这……”曹节一时无语。合肥侯乃陛下之弟也。此乃天家之事,且不知陛下心意,又岂敢冒然作答。
不等曹节开口,陛下已先出声:“朕欲徒封合肥侯为勃海王,尚书令以为如何?”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