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后五日、清晨。
刘备辞别娇妻、母亲,还有赶来送行的两位家丞,前往洛阳上计。
车队从临乡出发。先沿官道北进上谷郡,再西入上郡道,一路南下,沿驰道前往洛阳。徐荣、程普,各领一百鼍龙骑、一百射虎骑,沿途护送。
之所以赶了个大早。乃是不想劳师动众。君侯也不习惯与人离别。且车上有巨额献金,不宜张扬。
临乡有两千白毦精卒,一千板楯黄弩手,还有义父和典韦两个万人敌镇守。母亲、妻子当安然无恙。
内有母亲、士异,外有耿雍、崔钧,体系健全。自也不会有问题。纵然君侯在外,只要公孙氏平安诞下麟儿。有临乡少主在,家臣、民心亦不会散乱。
还有四位大儒坐镇学坛,声望无两。士人亦不会找麻烦。
临行前,已安排好一切。纵然有些许缺失,以临乡官吏之能,亦可妥当处理。实在棘手,六百里去信洛阳,请刘备定夺,也不过三五日。
天空飞雪,路上已结薄冰。车内炭火熊熊,温暖如春。
第一批白琉璃,便安装在刘备的马车上。隔着薄纱和琉璃,看遍沿路风景,亦是难得的享受。马车下装板簧,车厢内铺楼桑寝垫。车轮亦做轻量化钢性改造。减震、避震,双管齐下。十分舒适。
胡人游牧,辗转草场。有半年时间皆是车居。故而车厢阔长。刘备没有打造诸如邑中舫车那种能载百人的大车。太过惹眼,恐遭人非议。此去洛阳,天子脚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让苏伯只对高车略作改进。外表如常,仍是两轮。厢内却别有洞天。改造后的高车,甚至可前后连成一串。前后间隙以毛毡相连。前车套六匹鲜卑重耕马,可轻松拖动三连队。
前、中、后,三节车厢,功能各有不同。
前车起居,中车餐饮,后车厨卫。功能与西林车楼类似。水洗、烹煮、安寝,一应俱全,尺寸相应缩小。十余辆马车,皆可前后连接。必要时首尾相连,围成圆车阵。守备亦无忧。
傍晚已到上谷郡境内。
岁末将至,路上皆是归乡的游子、客商。斥候回报,亭舍客满。若亮明身份,自然可以落脚。却苦了满舍的旅人。百余人的车队人马,亦多有不便。便未去打扰。
所幸刘备未雨绸缪,改造马车。这便择一空地,圈成圆车阵。搬动机簧,外侧厢墙自行落地。封死车底。内层厢墙虽薄,却覆盖搪瓷甲片,防御自当无碍。马匹皆牵入圈中,身披御寒毛毯,由车夫好生照料。
卷在车檐下的防雨皮革迅速抽出,相互拼凑成一块大大的篷顶,将圈内空间遮蔽大半。一道道的缝隙,正好用来通气。
清扫积雪,挖出火塘。兵士砍来薪柴,用鱼油木炭点燃。烟气冲天而起,不多时便温暖如春。
徐荣、程普率队猎了几只野雉和一头野猪。刘备便交给七婢,烹制貊炙。婉儿主庖,余下姐妹从旁辅助。手中厨刀,上下翻飞。不时便将这头颇大的野猪开膛剖腹。尽去秽物脏器,由长签穿好,架在火上炙烤。
七人绕行塘上篝火。衣袖飞舞,身形交错。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
寒光乍起。猪毛纷纷坠落火中。一时火苗飞舞,灿若繁星。短短的时间。一头完整的野猪,竟被七人联手割出无数道细密的伤痕!
徐荣、程普的震惊皆在脸上。
此乃合击术!
待盘中一张张排列整齐,炙烤到焦黄流油的肉片,端到面前。徐荣程普,面色凝重。各自用长箸轻轻夹起一片。
竟锋薄透影。盘中每一片,皆是如此。
难怪。
难怪君侯此去洛阳,家中猛将一个未带。只带了少时相伴长大的七女婢。
谁又能想到,七人皆是深藏不露的一流剑客。
刘备吃完便登车入睡。七婢相伴身侧,一切皆如少时模样。
鼍龙、射虎骑散布四周设岗警戒。绣衣吏居中而守。以伍、什为单位,轮流进食。铠甲之下有羽绒卫衣。且手套、耳衣齐备。加之全身甲片,密不透风。便是漫漫寒夜亦不觉冷意。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刘备还未醒来。众姐姐已各自起身,自行忙碌起来。
大姐名嫣。刘备称嫣儿姐。红艳为‘嫣’。出身鲜卑的嫣儿,有一头艳如流火般的红发。与嫣色近。母亲故取此字为其名。昨晚便是她陪在刘备身旁。
心有灵犀。刘备刚睁开眼,嫣儿姐已将目光投来。
先嫣然一笑。后快步走来。为他束发,整衣。
刘备年纪渐长,反不如少时亲密。如今同车而居,少年时的亲密无间,便一下子全回来了。
洗漱更衣,中车厢长长的矮几,已摆满早餐。围坐在刘备身边,一碗白粥亦香甜。
史涣在车外询问:主公醒否,可否启程。
刘备笑答:可也。
腿下微微一阵轻动,车队这便启程。
雪霁初晴,冬日暖阳。临乡上计车队,继续踏雪前行。
如前所说。亭与亭的间距,与人口密度相关。人口稠密,便少于十里。若人口稀少,则多于十里。雪化路开,渐渐泥泞。好在官道夯打牢固,上层浮泥未影响下层硬土。车马行走如常,只是速度稍慢。
此去上谷郡,便要先入北方道。北方道乃是连通长城沿线的一条驰道。由九原沿长城东行,历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至辽西碣石。上郡道则经高陵北至上郡,再到云中,衔接北方道。
刘备要先西进,再南下。
看似舍近求远,绕了冤枉路。然驰道平整,可日行四百里。便是车队,亦可日行两百里。远比走官道来的便捷。
刘备与乌桓、匈奴各部交好。便是路上碰见,亦不会为难。若真有人敢打车上献金的主意。且问问身旁虎贲先。
入上谷郡后,烽燧渐多。沿途亭驿皆有边军驻守。刘备乃是陛下诏封辅汉将军。将令一出,立刻通行无阻。一路西进。傍晚时分,眼看头顶浓云密布,大雪将落,却遍寻不着一处亭舍置驿,可供落脚。
斥候来报,附近亭驿皆毁于战火,未及修缮。
又说,只有一座废弃的烽堠(hòu),可供落脚。
堠,土堡。
烽堠,便是指顶上堆放烽火,用来瞭望传递敌情的军堡。
车队这便向烽堠驶去。
『第二卷:临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