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张俭受辟入朝。大将军何进,引以为师。得其谆谆教诲,不仅性情大变,礼贤下士。更散尽家财,捐资助学。收无数好评。
若一般人如此转变,必令人起疑。然正因大将军拜张俭为师。于是种种改观,才足令人信服。此乃,向化也。换言之,乃是张俭,令大将军何进,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张俭亦得重名。如此,相互成全。大将军何进与朝野党人,越发靠近。
若再深思。先前酒宴,那番令大将军茅塞顿开之言。何进当真只从张俭处得闻么?
我看未必。
所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府中必有高人指点。不过是会宾客大宴,借张俭之口说出。遂令大将军何进,“醍醐灌顶,如梦初醒”。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三宫鼎立,各自丰满羽翼乃天时。宾客大宴,又趁地主之谊,自是地利。由天下党魁,名士张俭,指点迷津,便是人和。
于是乎,大将军何进,改弦更张,大彻大悟。一切皆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名师”的作用,此事彰显无疑。除去足能以理服人,教化权贵,还能提供强大的信誉担保。而感化大将军,亦令张俭蜚声宇内,声名至极。
大将军何进与党魁张俭,各得其利,内外双赢。遂成一段佳话。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人活一世,如何能逃脱“名利”二字。半生积累之赫赫之名,且看何时“变现”。何进、张俭,皆如此。无有例外。
常谓“时势造英雄,英雄趁时势”。便如此这般。事已至此,有进无退。何进若要在三宫鼎立,朝臣分属之时局中,脱颖而出,杀出一条血路。唯有不断壮大己身,吸纳一切可以吸纳之助力。党人,显然是异军突起之新兴力量。
党人之所以是党人。自有其与众不同之特殊“群体属性”。此属性,显然与屠户出身,粗俗无比之大将军何进“自带属性”,水火不容,难以调和。若要吸纳党人,引为助力。何进必须改变自身属性。于是乎,与亦需借外戚之力,屠灭十万黄门之党魁张俭,一拍即合。互相利用。
会宾客大宴,一问一答。大将军何进,幡然悔悟,至此痛改前非。完美。
『没有更好的品行,只有更好的利益』。
大彻大悟,又岂止大将军何进一人。
府中亦有孔融等一众高士的骠骑将军何苗,亦变得虚怀若谷,礼贤下士。目的,自也是为吸纳党人。唯一例外,便是何苗。整日混迹于宗室勋贵,五陵少年之间。常一掷千金,花钱如流水。此乃,反其道而行之。勋贵,亦是洛阳朝野,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长信宫,长秋殿。
“下臣,拜见太后。”新任蓟国守邸丞,刘平肃容下拜。
将礼单随手搁在一旁,帘后何太后笑道:“免礼,赐座。”
“谢太后。”刘平起身落座。
“闻守丞乃蓟王族兄,自幼相伴。”何太后笑问。
“回禀太后,正是如此。”刘平俯身答曰。
“少年时,蓟王如何?”何太后句句不离蓟王。
“少年时,王上身强体健,虎虎生风。年纪虽小,却常不甘人后。刘氏老宅,门前五丈桑。每到桑葚结满枝头,王上便领我等,攀树折枝,大快朵颐。争相攀高,乃至失足坠落……”刘平便将楼桑少年,幼时之事,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何太后捧腹聆听,不觉已沉迷其中。
“……后待清醒,逢宗祠大考,一举成名。然却因顶撞长辈,被罚出门。待被唤入,自居其末。老族长以‘文修武备’命名。遂改刘备。”
“果真如此……”何太后稍后又问:“守丞因何改蓟王旧名?”
“太后当面,不敢隐瞒。”刘平笑答:“宗祠大考,下臣居于第五。虽未得其名,却被老族长授以王上旧名。以为鞭策。时时劝进。”
何太后又问:“蓟王因何发家?”
“乃因从马市胡商处,换来一匹怀孕母马。”
“马价甚高,如何换取?”
“王上自制‘果仙冻’。”
“守丞可曾见过此物。”
“未曾得见。”
何太后一声叹息:“朕,亦只闻其名,未见其物。”
刘平言道:“自王上自制果仙冻始,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寝垫、松泉酿、楼桑重器、机关马车……”
何太后忽轻抚身怀六甲,喃喃道:“麒麟之子,神秀天成。”
声音虽小,却字字入耳。刘平不动声色,进言道:“王上三百子嗣,能称麒麟之子,凤毛麟角。太后凡有所需,可命人传语蓟邸。下臣,自当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此,是蓟王之意乎?”何太后柔声相问。
“正是王上之意。”刘平肃容下拜。
何太后忽落泪:“得王上如此,朕心满意足。守丞且去,后会有期。”
“太后保重。”刘平遂告辞而去。
送走刘平,长信太仆郭胜喜滋滋而回:“王上果然仁义。未曾冷落太后。”
“嗯?”何太后不禁嗔道:“朕乃堂堂帝后,如何能被藩王‘冷落’。”
“老奴该死。”郭胜谄媚赔笑。
似受鼓舞。何太后神采飞扬,妖丽逼人:“待腹中麒儿,呱呱坠地。那时……”
郭胜趋步近前,隔帘言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何太后直抒胸臆,又道:“速召车骑将军入宫。”
“喏。”郭胜这便领命而去。
腹中悸动突生,何太后急忙散去凛然盛气。宛若慈母,捧腹低语。
长秋殿外,一时风和日丽。
水衡都尉座舰,游麟号。
“合浦水路,自秦汉以来便沿途设津,以屯疏来往辎重,歇舟船劳顿之疲。尤以‘伏波营’为重。乃伏波将军南下平乱时,屯兵储粮之地。翻越桂门关可见。”爵室内,随行海市吏娓娓道来。
“翻越?”周晖一愣:“莫非水路不能相连。”
“然也。”海市吏答曰:“需弃舟登岸,徒步翻越桂门关,方能入合浦水。”
“何不早说。”周晖言道:“若早知如此,我便顺江出海,直下合浦港。”
海市吏讪讪一笑:“下官以为都尉当已知晓。”
“我虽久居江左,却从未南下至此。如何得知?凡与水路有关,事无巨细,悉数报来。”周晖挥手道:“以此为戒,下不为例。”
“喏。”海市吏躬身领命。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