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一枚枚重达十多甚至二十多斤重的铁丸一次又一次重重的打在了城墙上,以往被荷兰殖民者视之为骄傲的坚固城墙此刻却犹如纸糊一般被炸得四分五裂,偶尔有一发炮弹飞过城墙落入城内的居民住宅中便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就在宣大军开始炮击的时候,在城南的贫民区里一群群大员本地土著和来垦荒的汉人全都挤到了街上听着不远处轰隆隆的炮声神情很是复杂。
穿着一套已经分辨不出什么颜色衣裳的二蛋诺诺的问一旁的龚小满:“小满哥,这……这是咱们大明的官兵打过来啦?”
“我估摸着八*九不离十!”龚小满很是肯定的点点头,此时的他心里跟明镜似地,哪里不知道这是侯爷带兵打过来了。
看龚小满说得如此肯定,一旁的狗子叔有些不满的说:“是又如何,官兵在城外咱们城内,能不能打进来还两说呢,别忘了如今咱们的小命还捏在那些红毛的手里捏着呢。”
狗子叔乍听起来好像也道理,是以周围不少人也纷纷出言附和。
“是啊,咱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外面那些官兵打进来又能如何,难不成他们还会给咱们发银子不成。”
“就是↘,ww≯w.,咱们在这不也挺好的吗?官兵一来说不定这活就干不下去了。”
并没有得到意料中的相应,让龚小满觉得有些不解,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家的官兵打来了这些同为大明子民的百姓却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在担心自己的饭碗会被丢掉。难道这些人都忘了自己是大明的子民了吗?
想到这里,龚小满就觉得自己心里很是郁闷。这些日子他想要联系和自己一通潜入热兰遮城的有川司的同伴,但却一个也没能联系到,这让他有些怀疑这些人是否已经暴露。现在官兵已经在城外开始攻城,这些人却依旧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难不成真要等刀架到脖子才会想起反抗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此次发动城内汉人在城内进行暴动里应外合的任务可就要落空了。
正在龚小满有些沮丧的时候,荷兰人却帮了他一个大忙。
一队荷兰士兵在一名军官的带领下手持火铳一路小跑了过来,他们来到大街中央,一名翻译对众人大声说道:“有鉴于大明军队卑鄙的对热兰遮城实施了卑鄙的偷袭,我们的欧沃德总督决定,作为赎罪,他将把你们这些人派去修补城墙!”
“什么……让咱们去修补城墙?”
“外头炮火这么猛,让咱们上城墙这不是让咱们去送死吗?”
“乡亲们,咱们不能去送死啊!”
这些从福建跑来做垦荒的百姓顿时就骚动起来,他们来大员只是种地的。可从没想过要为那些红毛番鬼卖命的想法,很快不少人就炸毛了,许多人都气愤的看着面前这些荷兰士兵,一副老子不去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只可惜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以往的阶段,若是在大明境内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那些官府的衙役或许不会做得太过份,但这些荷兰殖民者可不会对他们心思手软。这些大多由强盗、小偷、杀人犯组成的殖民者军队不远万里来到东方可不是来做好事的,对于任何不服从他们命令的人他们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
随着为首军官眼中凶光一闪。一阵排枪立刻响了起来,十多名嚷得最凶的百姓倒在了血泊里。看着地上血淋淋的尸体,很快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立刻充斥了大街。
血腥的屠戮立刻让刚才还群情激奋的百姓们清醒了下来,他们这才意识到这里可不是他们的家乡。面前这些金发碧眼的红毛番鬼也不是他们熟悉的官府差役。毕竟大明的官府差役跟他们都属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乡,再狠也有个底线,而面前这些番鬼可不会理会他们那么多,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
在闪着寒光的火铳的逼迫下。刚才还群情激昂的人们哑了,上了城墙或许会死,可若是不上城墙却马上就得死。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一百多年后的高卢鸡有一个叫雨果的文艺青年说了一句话。“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这句话很能形容他们此时的情景,在一百多支火铳的逼迫下数千名来自沿海一带的百姓只能乖乖上了扛着石块上了城墙开始修补破损的城池。
荷兰人的动作自然也被城池外的明军察觉了,当指挥炮击的赵永新气急败坏的找到岳阳询问对策的时候,岳阳淡淡的反问道:“你说应该怎么办?”
赵永新愣了愣,是啊……那些荷兰人可不是什么善茬。现在双方正在打仗,要是让这些番鬼知道自己太过在乎这些百姓的话说不定下一步他们就会用这些百姓来威胁自己退兵,届时自己真的要灰溜溜的退兵吗?
岳阳淡淡的说道:“你马上传我的命令,炮火不但不能停下来,还要加大攻击力度,不能惹让那些荷兰人察觉到异常!”
“是!”赵永新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知道随着这个命令不知道会有多少大明的百姓会倒在自己的炮火里。
猛烈的炮火依旧持续着,并没有因为城墙上多了一些人而有一丝一毫的减弱。飞速的铁丸继续狠狠的砸在城墙上,惊恐的惨叫声、遍地的残肢断臂和被鲜血染红的城墙依旧是整个战场的主旋律,一直过了一个时辰这场炮击才停了下来。
当整个战场开始安静下来时,城墙上无论是那些躲在角落里苦苦煎熬的荷兰士兵还是被迫上城墙充当修补工的汉人百姓全都留下了热泪。
侥幸逃过了一劫的他们一个个四仰八叉的躺在城墙上,有心想要笑却根本笑不出声音,最后眼泪忍不住流出了眼眶。龚小满躺在一段被炸塌的垛口处,撕撕下了身上一块稍微显得干净的布条将胳膊的一块伤口包好,在刚才的炮击中他被一块飞溅的石块砸中了右胳臂,幸好那块石头不大否则他就要重新练习用左手吃饭了。
这时,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附近响了起来:“小满哥……小满哥……你在哪……快过来啊,狗子叔快不行了!”
“什么……”
龚小满神情一阵。赶紧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很快他就看到二蛋正抱着狗子坐在废墟上大声叫喊着自己的名字。
他跑到二蛋旁边问道:“二蛋……狗子叔怎么了?”
二蛋抱着狗子泣不成声:“狗子叔被石头砸中了,小满哥你说该咋办啊?”
龚小满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狗子的脑袋被石块砸出了一个鸡蛋大的口子,鲜血正泊泊的流了出来,看到这里他心里就是一凉缓缓的摇了摇头,“二蛋,狗子叔不行了,把他放下吧!”
听了龚小满的话,二蛋呆愣了半晌,最后才呜呜的哭了出来。狗子跟他是同一个村的人。算起来也算是他的族叔,现在却就这么没了他心里一时间自然过不了这个槛。
看着周围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龚小满长叹了口气对二蛋道:“好了,把狗子叔带下去吧……”
直至中午时分,宣大军也没有再度轰击城墙。这一次欧沃德忍不住了,上午的炮击让他意识到了如果再任由明军再炮击下去恐怕用不了两天热兰遮城就要毁了,这一次他用吊篮把艾尔默神父送下了城墙,然后这位神父便举着白旗来到了阵前求见明军的指挥官,很快他就被带到了一个大帐篷里。看到了一名二十六七岁左右穿着一身绿色军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威严的东方男子。
这名男子对艾尔默神父打量了一会才问道:“你就是热兰遮城派出的代表吗?”
“是的!”艾尔默神父赶紧上前一步躬身道:“尊敬的来自明国的大人,我是热兰遮城的神父,我叫艾尔默.伯克戴尔,这次是奉了欧沃德总督的委托来和您交涉的。请问您是大明帝国的忠勇侯岳阳阁下吗?”
“你们对我的身份倒是挺了解的。”岳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讥讽笑意:“想必是郑家的人告诉你们的吧?不错,我就是大明帝国的忠勇侯岳阳,我这次来是向你们宣示我们对这块岛屿的主权的,你们非法占领了这块土地这么多年。现在也该还给我们了。”
“侯爵阁下,这不公平!”艾尔默赶紧喊了起来,“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无主之地。我们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将这块土地治理好,可你们却想要这么轻易的要回去,这怎么能行!”
“那我管不着!”岳阳一摆手蛮横的说道,“你们东印度公司在欧洲称王称霸我管不着,可你们不该把手伸到东方来,你要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可西班牙人也来了,你怎么不去找他们?”艾尔默神父气愤的站了起来。
“那是因为西班牙人比你们聪明!”岳阳冷笑着看着这位神父冷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次攻打热兰遮城也是西班牙人先找到的我,现在如果我所料不错,西班牙人已经开始攻打你们的普罗民遮城了。而且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管是你们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我都不会允许你们在东方的土地上驻扎一兵一卒的,这是原则问题!”
“该死的!”艾尔默神父只觉得心头大乱,到了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大明的舰队会突然出现在热兰遮城外的港口了,原来这一切都是西班牙人在后面搞的鬼啊。
看着呆立当场的艾尔默,岳阳很是不耐烦的问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你是代表热兰遮城里的那位总督而来的,那么就把你该说的话告诉我,否则等到下午我又要开始开炮攻城了。”
“哦上帝……请等等!”一听到开炮攻城这四个字,艾尔默心头就是一跳,赶紧说道:“侯爵阁下,我想我们还是可以谈一谈的。我们可以把热兰遮城交给你们,但作为交换条件你们要把港口内的船只还给我们,让我们所有人带着我们的财产离开。”
“离开……”岳阳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地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并失笑着摇了摇头:“你真的认为你们还有和我谈条件的底气么?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我只接受你们的无条件投降。除此之外我不会接受你们的任何条件,这就是我对你们的回答,现在你可以走了!”
岳阳的话音刚落,旁边站立着的卫兵立刻就站到了他的身边,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艾尔默知道再说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了,只好轻叹了一声默默的走了出去……
“什么……他们直接是我们的无条件投降?他们也太霸道了吧?”
总督府里,欧沃德的声音高得能将会议室掀掉。在他的面前,十多位商人、神职人员和军官静静的坐着默不作声。无条件投降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们太清楚了,这是指战败一方向战胜一方不附带保留条件的投降,这也意味着他们的财产他们的一切全都要交付给那些大明军队。这对于习惯了颐指气使肆意杀戮当地土著当惯了太上皇的他们来说是无法忍受的。
商人的代表博比颤抖着声音问道:“他真的是这么说的?难道他连放我们回归本土的承诺都无法给出吗?”
“没有!”艾尔默苦笑道:“那位侯爵阁下的态度非常强硬,他已经明确的告诉我,他不会接受除了无条件投降外的任何条件,我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出他是认真的。”
“这个该死的混蛋也太霸道了。”欧沃德有些气急败坏的骂了起来,“我们已经认输了,甚至愿意把大员还给他,他还不愿意放过我们吗?”
从欧沃德这位心狠手辣的殖民者的嘴里吐出霸道两个字让人觉得有些滑稽,可在场的人却没有人发笑,他们都在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担心着。一旦接受无条件投降。那就意味着他们将把自己的财产甚至是身家性命都交给城外那位明国侯爵了,自己能否活下去只能取决于他的心意,这种感觉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糟糕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良久欧沃德突然说道:“比利亚中校。在上午的炮击中咱们死伤了多少人?”
很快比利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总督阁下,在今天上午的炮击中我们损失了一百三十七名士兵,至于那些被派到城墙进行修补工作的明国百姓死伤的具体数字我们没有统计,不过应该也有三四百人吧。”
看着沉默不语的欧沃德。艾尔默问道:“总督阁下,现在我们还要继续抵抗下去吗?”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望着他,作为荷兰派驻在大员的最高长官。欧沃德的决定关系着这里所有人的命运。
看着所有人带着期许的目光,欧沃德嘴角蠕动了好几次,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苦笑着说道:“诸位,这个决定实在是太艰难了,虽然我身为大员总督,但也不能轻易就下决定,因为无论是什么决定都太沉重了。我想,我们都需要再好好的考虑一个晚上,毕竟这关系到我们的命运不是吗?”
众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欧沃德说得对,这个决定确实太沉重了,沉重到谁也不敢轻易的说出口。
时间又在迟疑中过去,而在这个下午里城外的明军竟然没有对他们发动炮击,虽然有人感到奇怪,但对于不少人来说这可是个好消息,没有炮击就没有伤亡,他们才不会管那些明军为什么会放他们一马呢。
夜色渐渐黑了下来,热兰遮城的城头上却是灯火通明,这是那些荷兰人为了防止明军偷袭而做的准备。
作为今天被征召上城墙参与修补城墙的汉人百姓,龚小满这些人并没有被放回去,而是在那些荷兰士兵的监视下连夜工作,要赶在天亮之前将那些破损严重的城墙修补好。
“咣当……”
龚小满将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的摔在了一个大缺口处,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他的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了,从今天中午到现在他只吃了一块难吃得要死的面包和两口菜汤,其他时间都在赶工,这些黑心的荷兰士兵一旦发现有谁偷懒就会不由分说一鞭子抽过去,有好几个人就是这样被他们抽得几乎丧了性命。
偷偷看了眼不远处正在晃荡的两名荷兰士兵,龚小满走到正在填补石块的二蛋面前在他耳边轻声道:“二蛋,咱们的机会来了,你想不想为狗子叔报仇?”
二蛋闻言后身子轻轻一震,“小满哥,怎么报仇?”
“今晚咱们联络城墙上的乡亲们,开始制造骚乱,让咱们大明的军队冲进来,干死这些番狗!”龚小满的声音充满了一股坚决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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