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妈妈从傍晚的时候开始就时不时地往码头跑,直到看到方敬驾驶的渔船出现在港口时,才松了口气。
方敬系好缆绳,和岑九跳下船。
方妈妈看到两人空着手,脸上难免有些失落,但随即又释然。
这附近的海域前两年就几乎捕不到什么鱼了,没有收获是很正常的事,只要孩子平安回来就是万幸。
“累了吧?热不热?晚饭都做好了。”方妈妈说,“你爸爸知道你出海后,一整天都坐卧不安的,要不是小乐哄着他,说不定他会在码头等你一整天。”
方敬心里还记挂着被他收起来的那段木头的事,有点心不在焉。
方妈妈还以为他是因为出海一趟,不但没有赚到钱,反而还要贴油钱和渔船的租金,只能好言劝他说:“这附近鱼都打光了,别说是你们,就是村里的老渔夫出去一趟,多半也没有收获,就当去玩了一趟好了。”
扭过头的时候,看到岑九手臂上包扎的绷带,惊了一下:“小九这是怎么了?”
方敬不想她太担心,含糊地说:“今天浪大,船有点颠簸,他第一次出海不习惯,撞到手了,就破了点皮,不太严重。”
岑九不动声色地看了方敬一眼,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似是没有料到方敬顶着那张看起来非常正直沉稳的脸,说起谎来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自然得不得了。
“撞得多严重?就说了出海不是那么好玩的吧,你偏不听。”方妈妈担忧地道,又要去看岑九的伤口。
岑九偏过身子让了一让,避了开去。
方妈妈怔了一下,以为岑九害羞,不以为意地道:“要是晚上伤口疼得厉害,就跟敬敬说,让他带你去诊所看看,别不当回事。”
她和岑九不熟,而且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总觉得这个突然出现在她家里的年轻人,并不像她那个傻儿子说的那么简单。
但岑九是方敬这么多年唯二带回家的朋友,不管对方是不是居心不良,她都不会做出什么让儿子不高兴的事来,最多就是在方敬不在意的地方多注意一下而已。
至于之前那个唯一被方敬带回家的朋友,方妈妈想起来眼神一黯。
这种人就不要想了。
到了家里,方小乐推着方爸爸出来,看见方敬后,欢呼一声,扔下方爸爸像颗小炮弹一样朝着方敬冲过来,往他身上一跳,像只八爪鱼一样手手脚脚全锁在他身上。
饶是方敬一个正值年轻力壮的成年男人,也被这股力量冲得连连后退,撞到身后的岑九。
岑九伸出一只手,抵住方敬的后背,才止住了两人后退的冲劲。
方敬扭头看了岑九一眼,真心觉得岑九一股蛮力,被他一掌拍到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你哥哥才回来,九哥的手受伤了,不许胡闹。”方妈妈斥道。
方小乐从他哥身上溜爬下来,跑到岑九身边,好奇地看着岑九手上的绷带,说:“九哥,你怎么受伤啦?我哥都没伤,你力气那么大。”
岑九:“……”
方敬简直无言以对,这谁家的熊孩子,快拉出去。
方爸爸自己推着轮椅过来,看两人没什么大问题,倒是不以为意地道:“出海都是这样的,小磕小碰免不了,人回来就行。”
又看了他们带去的网鱼篓之类的,都是空的,笑了:“就说近海没什么鱼了吧,你还不听,白跑了一趟。去吃饭吧,就在等你们了。”
天气太热,难得方爸爸愿意多出来走动走动,方妈妈干脆想就在院子里吃,又宽敞又凉快。
方敬去屋子里搬桌子。方家的桌子是那种老式的实木八角桌,虽然款式老些,但用料实在,而且比较大,重量也不轻,方敬伸开手臂还抱不拢。
“小乐,来帮我抬桌子。”
“来了。”方小乐应了一声,快乐地往屋里冲。
岑九看了方敬一眼,蹲下腰,手撑在桌子底下,一只手就把桌子稳稳地顶了起来。
方敬:“……”
“不用了。”方敬顿时满头黑线。
他看了看岑九劲瘦有力的胳膊,再看看自己没有肌肉也没有肥肉的普通小胳膊,气馁极了。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岑九一只手顶着一张几十斤重的桌子像顶玩具似的,方爸爸都看得有点呆了,半天才道:“小岑这把力气不小啊。”
吃饭的时候,方爸爸问起他今天打鱼的事,方敬摇头说:“附近大的鱼群基本都没了,有也只是些小鱼小虾,要是再不好好保护,过几年连小鱼都没有了。”
方爸爸沉默了。
“我早年的时候就劝过大家,不要过度捞捕,海洋给了我们活路,我们也要给海洋一条活路,可那时没人听我的。”方爸爸说,“你看,现在果不其然吧。”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又怎么会舍得丢下家里人去远洋,不去远海,当年那些死在他船上的青壮年也许都还活着,也许还是一样贫穷困苦,但至少还活得好好的。
气氛陡然沉闷了下来,方妈妈瞪了方爸爸一眼,说:“都多少年的事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呢?弄得大家都没胃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方爸爸叹了口气:“我也只是感慨一下,想当年我们村也是附近数一数二的大渔村,你看看这几年,留在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等咱们这一代人老了,村子里还不知道有几个人在。”
他们是世代生活在这个村子里的渔民,到了这一辈,丢掉了老祖宗传来的吃饭的家伙,到陌生的城市里讨生活,对于方爸爸这种传统的渔民来说,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照我说去城里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看病孩子上学买东西都方便,也是件好事。行了,别说这个了,吃饭吧。”
方敬没有说什么,乌木的事情他现在也不确实是不是真的,还是决定先别告诉方爸方妈,万一最后发现只是一截普通的木头,省得他们白高兴一场。
他决定好好研究一下被他收起来的那段木头。
家里人多眼杂不方便,最重要的是方小乐他有点恋兄,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前跟后,害得方敬想找个机会木头拿出来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直到十点多了,方小乐兴奋劲头过去,终于爬回到他的小床上睡觉后,方敬才随便找了个理由出门。
因为这几年渔村日子难过,村子里很多人家都放弃了渔村的生活,到城里打工,有一部分人赚了钱之后,把家里也接了过去,就在城里安了家,村子里的房子就空了下来。
方敬随便推开一家闲置的空屋,关好门窗,然后把那堆木头拿了出来。
说是木头,其实更像一个大树桩,应该有些年头了,虬根交错,树干直径有一米多长,农家的房子都是那种宽敞亮透的格局,这根树桩往堂屋一摆,顿时整间堂屋都拥挤了起来。
方敬将这根木头从头看到尾,发现木头外表呈现炭化的黑褐色,纹理细腻,非常漂亮。
他小心翼翼地取了一小截下来,切面光滑,黄褐色中透着一点绿色,纹理细腻,隐隐中带着金丝,散发出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
这些都跟乌木的特性吻和,但带香味的木料有很多种,方敬仍然不敢肯定。
他把那一小截木头浸在水中,发现沉到水里后,木头截面颜色居然变深了。方敬把那小截木头拿出来,烘干了点燃,燃尽后留下一小撮黄色的灰烬。
普通的木头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都是灰白色,乌木燃烧后才会留下黄色的灰烬。
到这个时候,方敬基本能肯定他无意中捞到的这一根木头是乌木了,而且根据纹理中的金丝,有很大可能还是金丝楠乌木。
这可是乌木中的极品啊!
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啊!
方敬这会儿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么大一段金丝楠乌木,该值多少钱?
他像是捡了大财宝的乞丐一样,做贼似的赶紧将木头收了回去,晕乎乎地往家走。
老爸截肢好几年了,一直没有配上一个合适的假肢,成天躺在床上像个活死人似的,这下可以给他配个好点的义肢了,如果乌木年份远一点,价钱高一点,说不定连智能义肢都配得起,以后老爸就不用成天躺在床上,或者要靠轮椅才能走动了。不用再靠着别人,能自己活动,老爸的心情应该也会好一点吧。
小乐去做交换生也可以松快点,一个人在国外,手里多点钱总是好过一点。
还有家里那台老式的黑白电视也可以换了,省得老妈有时候想看个电视剧,还要跑到隔壁去看。
……
乌木还没有卖出去,方敬已经在脑子里盘算开了,这笔钱该怎么用,心里美得不行。
夜晚的渔村格外安静,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显示这个村落有人跟他一样深夜未眠。
方敬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思索着怎么想个办法让乌木看样子是被他从海里捞回来的。正常人的眼里,他一个人是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么大一根木头弄回来的,他得有个帮手。
水泡泡的秘密,他谁也没打算告诉,等他死了就带进棺材里,那么这个帮手的人选就得好好想想。
方爸爸不行,身体条件就不允许;方妈妈也不行,女人力气小而且那片水域有鲨鱼太危险,方小乐——
直接pass。
至于村里人就更不行了。
那就只剩下一个岑九了。
岑九好啊,力气大武功高,性格古怪孤僻,还是个外来人口,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真是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
方敬一乐,深觉当初岑九为了救他被小贼刺伤晕到的时候,没有忘恩负义地扭头就走,还把人送到医院里了。看,这是一个多么合格的帮手。
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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