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功曹已赶到自己在城郊的庄子上,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家仆们手脚凌乱的拎水救火。
“老爷,您赶紧离远些,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管事急的大喊,可陈功曹仿佛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周围的家仆急的要命:“老爷您的安危要紧啊。”抬头一看,好几队穿着官服的官差也往这边跑来,“老爷,府衙来人了,肯定也是来帮着救火的!!”
陈功曹这才有了反应:“什么?府衙来人了?”说着,朝家仆所指的方向看了去,来的不是别人,乃是沈江卓。
“不好!”陈功曹心道要糟,“快去拦住他!”
管事们傻了眼,还以为陈功曹与沈江卓有恩怨,苦口婆心的劝道:“老爷,沈大人是来帮着救火的,这火势实在是太大了。”
正说着,前面救火的人大声惊呼:“快闪开——!!”
一处房屋轰然倒地,溅起滚滚尘烟。陈功曹被家仆的不住后退,原本整洁的官服上沾满了尘土,脸上也被浓烟熏的狼狈不堪,抬着手掩住口鼻,却还是止不住的咳嗽。
“老爷,快走吧!”管事拉着陈功曹的衣袖,死命苦求,“这里交给小人们就好了,您快走吧!!”
“走什么走!”陈功曹猛地甩袖,“这是我的庄子!”
二人拉扯之间,沈江卓已带着由五十个士卒组成的救火队来了。每个人脸上都蒙着打湿的毛巾,排成了两条二十人的长龙。一队接力运水,一队接力运土。
沈江卓则朝着陈功曹大步跑去:“子怀兄,现在不是伤心财物的时候了,那都是身外之物,这里的火实在是太大了,快跟我走!”一挥手,十个士卒立刻过来,不管陈功曹如何不肯离去,架着他就往后面撤。
“放、放手!那是本官的庄子,本官要亲自去救火!”陈功曹拼命挣扎,可他哪里挣的开士卒的力气。
一旁士卒就没见过这么一心找死的人,与同伴低声道:“没看出来这官老爷竟然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正在救火的某士卒眼见着陈功曹被拉走,突然向同伴猛一挥手,只听得轰隆隆的声音,一具攻城用的器械被缓缓推来,此刻上面所放的却是不曾见过的水囊。沈江卓拍着胸口一副万幸的模样:“哎,没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又对陈功曹道,“子怀兄你放心,有这水桶车你这庄子肯定会保住的,如今起火的都是前面的一些罩房偏厅,后面的大宅还是安全的。”
正说着,只听到士卒们齐声嘿哟,那用猪膀胱做的水囊被众人站在小型的攻城高台上扔向大火之中,大火迅速将外层烧破,里面的水瞬间倾泻而下!
陈功曹眼睛都瞪直了,眼眸通红,也不知急的还是被烟熏成的,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大型水囊被纷纷扔下,天空之中竟仿佛下大雨一般。周围的人都看呆了,他们救火都是用木桶来运水,一桶一桶的接力往里运,若火势太大,就必须推到房屋来阻止火势蔓延。
可现在这些士卒的救火方式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沈江卓擦着额头的汗,看在陈功曹那吃瘪的脸,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随着火势渐渐被扑灭,原本要离开的众人又停了下来,陈功曹看向了四周,发现周围竟全部都是沈江卓带来的人,他的管事和家仆不知何时竟都被沈江卓支去给救火的人送水了,此刻身边竟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万幸没有人受伤啊。”沈江卓长叹一声,“最近天气干燥,子怀兄可得注意了!”
陈功曹冷哼:“这大火是天灾还是人为,尚且不知呢。”
“子怀兄慎言啊!!”沈江卓立刻道,“故意纵火乃重罪,被查出来就得充军,子怀兄这样说可得要有证据才行。”
二人没说上几句,一个士卒慌慌张张就跑来了:“大人,这里有一处粮仓!!”
沈江卓哦了一声,诧异的看向陈功曹。
陈功曹双手关节处握的通红,咬牙道:“这是我的庄子,有粮仓很奇怪吗?”
“里面有好几百的粮食啊!”那士卒道,“至少也有六百石。”
“呵,我陈府上下连主子带下人也有几十口人,存六百石粮食很正常。”陈功曹冷声道。
“那粮仓如何了?”沈江卓紧张道,“可有被烧?!子怀兄,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吧,如今粮食可都是大事!”
“这就不必了,这大火只烧了前面,粮仓处自然是安全的。”陈功曹,“多谢县尉大人前来救火,传我的话,给今天救火的士卒们一人发一两银子,真是劳动各位了。如今火势已灭,后面的事就不必麻烦大人了。如今县内事情又多又杂,大人能抽调这些人,陈某已是感激不尽,哪敢在耽搁大人的正事呢。”
“子怀兄这样说可拿我当外人了啊!”沈江卓铁了心要去看粮仓,“你陈子怀是不是我博陵的百姓?我身为县尉保护百姓安危乃职责所在,再说了……这些士卒本就是救火兵,博陵储了这么多的粮食,我也是日夜忧心啊,便干脆训了这一队救火兵出来,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也让我检验一下他们的水准。”说罢,指着那士卒道,“你带路,本官这就去看看!”
“沈大人这又是何必呢。”陈功曹急的要命,沈江卓明显就是有备而来,这场大火若非人为,他立刻就去博陵侯府给博陵侯恭恭敬敬磕三个响头!
可沈江卓有士卒开道,方才士卒们救火的英姿深深印在了庄上家仆的脑中,各个都视他们为救命恩人一样,哪里会去阻拦。于是在陈功曹自己的庄子上行走,沈江卓竟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的容易。
粮仓处果然完好无损,陈功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放在这里的粮食不是别的,正是他从博陵侯府的城南粮仓里偷偷运出来的。
“数一数一共多少?”沈江卓道,“让粮仓的管事过来点一点,看有没有少的。”
“粮仓外的都是好好地,里面的粮食自然也是齐全的。”陈功曹往四周环顾一圈,“多谢沈大人救火及时,不然陈某的庄子怕是要烧成灰烬了。还请大人随我去舍下小坐休息,也让我犒劳一下各位。”
两日前,陈子怀和魏杰在城南粮仓步步紧逼,如今这幅场景竟然又重演的,只是当日是霍钟一个劲儿的催促那二人离开,没想到现在角色竟然掉了个。
“不急不急。”沈江卓抬手止住陈功曹的话,“还是当场点一点为好,本官做事一向是有始有终。”说罢,压根就不理会陈府的家仆们,直接让士卒来点。
只是在搬运的时候一不小心,将一袋粮食撒了些出来,可流出的竟然是黄沙!!
整个粮仓内顿时一静。
不等沈江卓说话,陈功曹突然跳了起来,厉声道:“是何人偷了粮?!是见本官平日御下太松了吗?!”又立刻对沈江卓道,“没想到让沈大人见笑了,下官家里出了家贼,真是丢脸啊!恐怕今日无法请大人去舍下了,还请大人赎罪,待下官将家务事理清再宴请大人!”
说罢,竟是命管事送客。
“慢慢慢——”沈江卓连连摆手,整个人还保持着震惊的模样,“原来老侯爷的防盗之法也被子怀兄学了去?”
陈功曹听得心中吐血。正想用别的话给叉过去,谁料一个士卒突然道:“这是什么?大人,您快看——”
众人闻声望去,士卒们已将那一袋子的黄沙悉数倒出,里面竟然还藏着一面木牌,上面刻的正是“博陵侯府”四个大字!
所有人都惊的张大了嘴,陈功曹目光似火,恨不得将那木牌给烧成灰烬。沈江卓连说话都带了些结巴:“这、这……子怀兄粮仓里的东西怎么会有侯府的木牌?!”
纵使长了颗七窍玲珑心,此刻陈功曹也不知该如何辩解了。他明明搬的是六百石粮食,怎么可能会是黄沙,黄沙应该都被他换到博陵侯府的粮仓里了啊!!
过了半响,陈功曹都没说一个字。沈江卓冷静道:“此事太蹊跷了,又和侯府有了牵扯,必须报之县令大人。来人,将这些粮食暂时封存!子怀兄,得罪了,这处粮仓必须暂时由我的士卒来看守。”
“这是陷害!!”陈功曹终于回了神,“你是侯府的女婿,此事又和侯府有关,难道沈大人不定该避嫌吗?!”
沈江卓淡定道:“那我们就都守在这里,待张大人来了后再做决断好了。”
张义鸿已经抓狂了,先是说博陵侯府监守自盗贪了六百石粮草,后来发现只是虚惊一场,粮草被老侯爷放在地窖罢了,结果现在陈子怀的庄子上又发现了粮草,不多不少也正好是六百石,可这里面竟然装的是黄沙!!
“大郎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义鸿都要哭了,“陈子怀是不是和你们侯府有什么过节啊?!”连瞎子都能看出这些粮草很不对劲了好吗!
霍钟道:“陈功曹府上正好有六百石粮食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倒是有一点,老侯爷为了防盗一共准备了六百二十石的黄沙,如今侯府粮仓里只有六百石,倒是有二十石不翼而飞,本官也很好奇为何陈功曹的府里为何会有我侯府用来防盗的黄沙?!”防盗那二字咬的极重。
张义鸿顿时闭了嘴。
他真的是想安安稳稳的当个县令啊,马里个蛋蛋,这年头当个官儿怎么这么难呢!!
当日乐捐来的六百石粮食入库后,陈子怀在悄悄地将粮食换成黄沙。由于数量关系,须得连换几日,才能将这六百石全部运走。聂冬发现这些黄沙时便立刻命人将二十石黄沙搀进还未偷走的那些四百石的粮草中。陈子怀让人假扮民夫偷粮时,哪里会仔细检查,更何况四百与二十这样的比例,除非是一件一件的翻看,否则根本就查不出来。就这样,陈子怀成功的偷出了那六百石粮草,其实是五百八十石的真粮草和二十石的黄沙。
在陈子怀将那些粮草悄悄运走后,聂冬就让人把事前准备好的备用粮食放入地窖,将计就计的在陈子怀送来的那些黄沙里放进了侯府的木牌,如此,博陵侯独创的防盗*就这样新鲜出炉了。
一想到他爹说出这些暗中之事时那平静淡然的神态,霍钟只觉得一阵庆幸,他爹如此老谋深算,杀人于无形中,而他以前那样蹦跶,竟然都没对他下手,果然是亲爹!!
不多时,魏杰也来了。
霍钟一看见他立刻转身就走,张义鸿叫都叫不住:“大郎你这是做什么!”
“家父被此子气的昏迷不醒,我岂能与他同处一处!!”霍钟激动道,“身为人子,不能替父亲分忧已是不孝,如今竟然还要同这样蓄意污蔑家父的人同朝为官,让我如何能忍!!”
魏杰虽怀疑博陵侯可能是装晕,可如今都传出病危的消息来了,这两日他多方打听后得知博陵侯的身子是真的不好,一时间,他也拿不准博陵侯这一病到底有几分真假。只不过陈子怀那里似乎出了问题,魏杰决定在那避锋芒,主动往后退了好几步,示意张义鸿与霍钟先走。
张义鸿立刻道:“还是先去看陈子怀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霍钟这才勉强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