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克的马小跑了几步,赶上赵伏波。
一如既往穆克一声不发,他身后的马丁说起话来的时候,则有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你真是个笨蛋……难道你不懂得,你刚刚的打算会害的所有人无家可归?”
赵伏波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舒钰儿第一表示不满。
“喂,你难道不知道没人教给他这些东西的。而且你忘了,你才是他老师呢!你当着别人骂他笨蛋,你脸上好光彩么!”
小约翰同样在一旁撇着嘴,嘴里叽里咕噜的来了串英语,内容上与舒钰儿的话大同小异。
“喂,他刚刚才失去了伙伴,你是个不懂得人心的家伙。我说马丁,你也该成熟些了吧!”
马丁老头对着舒钰儿与小约翰瞪着眼睛,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的,最后悻悻然的叹了口气。
“哼,怪不得孔夫子会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随着夜越渐渐时,掠过大漠的风温度就越发低起来,一行人都捂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
这些卷成一卷的,带在马鞍后面的厚披风有些许多用途。即可以遮风挡沙,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充当被褥。
舒钰儿怀里的小眯瞪,也钻进了她暖和的怀抱里。
不久燃烧过的马车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此刻它们带着未熄的余烟,被丢在道旁。与这些残骸一起的,还有赵伏波他们在交战时死的几个人以及那些被杀死的强盗。
整个交战过程上,他们一共战死四人。一个是在交锋中战死的马穆鲁克,另外一个则是舒钰儿身边的粗使丫头,她与两个长弓一起在弓箭的偷袭下丧生。
虽然直到今天,舒钰儿依然恼她在紫云庄城下被大郎欺负时舍自己而去。
可现在看到她刚刚还鲜活的生命,就变成了这样一具死尸的时候,又不免要掉下几滴眼泪。
“全死了,剩下的都跑掉了!”
在摇曳的火炬的光芒下,赵伏波用手中的枪尖在强盗的尸体上轻轻扎着,心想倘若有那么一两个活的,说不定还能打听得出这些山贼的巢穴也说不定。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在地下的全都是死尸,只怕他报仇的愿望恐怕是难以实现了。
“的的的……”
连串马蹄声响里,杰克仿佛幽灵一样,从黑暗中窜了过来。与他一起的穆克依然一声不吭,只是向赵伏波摆摆头,要他跟自己来。
与他一起查探的杰克一张嘴,就让马丁几乎要笑出声来。倘若不是赵伏波此刻心情沉重的话,他定是要好好笑话一下这些没文化的家伙。
“嗨,二郎先生,我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从来不知道中国风情的杰克,只以为“二郎”就是赵伏波的正式称呼又或者是官衔,干脆就给来了个中西合璧。
杰克与穆克发现痕迹的地方并不远,甚至那儿还有另外几具强盗的尸体。显然是无法医治的伤者,被丢弃在这儿。
“这是两群人的踪迹,一群人向那个方向,另外一群人有几辆马车向与他们背道而驰……”
杰克的话使依然用枪尖试着强盗死活的赵伏波,心中猛然感觉到一丝不妥。
虽然刚刚与大哥相遇时,他几乎已经认定了大哥与强盗有关。可诸人的阻拦,又使他多少有些迷糊。以他粗疏的个性而言,暂时想不来个所以然。
无论跟随在他身边的舒钰儿还是小约翰,几乎所有人都得出那个几乎一致的结论。只是那是赵家兄弟阋于墙的事情,倘若没有实在的证据,没有人愿意轻易戳穿这层窗户纸。
“有车的不是强盗,我们追那一路去吧!杰克和穆克前面当斥候,找到了的话不要惊动他们!我估摸着带着受伤的,他们跑不远!”
马丁默默的观察着这个不久前刚刚救了自己命的学生,虽然他在某些事情上有些迷糊,但另外一些事情上又有不少长处。
看着赵伏波提着大枪的背影,马丁摇摇头。
“这怂(音:song二声)孩子根本就偏科!是个有肌肉无大脑的肌肉男!”
正如同经常打猎的赵伏波猜测的那样,强盗们并没有逃远。此刻他们正如同所有游牧民族的习惯那样,围着火堆休息、取暖。
受伤的人还在发出呻吟与尖叫,更多的人围着火堆。右手不断把食物送进嘴里的同时,还在不停聊着,话题自然离不开白天的战斗。
“今天那个家伙用的什么武器,力量居然那么大!”
一个腰挂长刀的阿拉伯强盗,吃着手里的烤肉时,还在叽里咕噜的说个不停。
也是,白天时的战斗给他们留下了太多的印象,那柄古怪的大枪迸发出来的怪异力道,也让他们理解不了。
可他们并不知道,现在这是他们最后的讨论了。
远处的山坳里,一些人藏在山石后面观察着强盗们的举止。
“哼,这些家伙可不像是强盗哪,看看他们像我们马穆鲁克骑兵扎的营盘一样!”
不说话的穆克心里有数,只一眼就已经看清了那些所谓“强盗”的来历。
跟随在穆克身边的,是马丁买来的马穆鲁克。与穆克相比,他未免就有些太过于爱说话了。
黑夜里他的棕色头发借着火光有些发红,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他叫阿卜杜勒.哲玛尔(意为:武力的仆人),17岁的年纪比穆克和赵伏波大些,也算是受过全套的马穆鲁克骑兵训练。
按说他这样的家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不过听他说话就知道,这家伙属于残次马穆鲁克。
“我饿了,你说一会二郎会给我们吃饭吗?”
穆克把手里的望远镜放下,用他绿色的眸子奇怪的看了一眼他。心中已经开始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外族人装的,高加索的男人会是这个模样吗?
“嗳,你喜欢吃什么东西,我最喜欢吃肉。我们营里原来有个家伙,他不吃肉,所以我就告诉他把肉全给我……你的眼睛是绿色的,我的眼睛是棕色的……”
阿卜杜勒.哲玛尔大概说起话来的时候,并不在乎别人听不听,对于说话完全出于某种爱好。
穆克想明白了这一点,也不再用眼睛瞪他,只是专心观察前面的状况。
倒是一旁与他一起的,掂着望远镜的杰克,摇了摇头说了句。
“这家伙一直都这么爱说话吗?”
自然他的英语在穆克那儿,同样得到不到任何回答。阿卜杜勒.哲玛尔可不管这么多,他只是摇头晃脑继续他自己说话的伟大的历程。
“瞧啊,这个十字军的眼睛也是棕色的,不过我看着有点泛红,你说他母亲是怎么生出这样眼睛的儿子的!喂,你母亲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此刻赵伏波正在安排进攻事宜,听着他的安排,马丁更坚信自己对他的判断。
“我们要不动声色,在路上安排好绊索和陷阱。然后我、穆克、哲尔马用骑射引他们过来,钰儿、杰克和另一个长弓手还有小约翰,要藏在暗处准备好弓箭。
他们要是战,我们就带他们在这里绕!我们引他们兜圈子的时候,你们就用箭射他们。
他要是想跑,骑射的就去追。如果他们回头,继续带他们回这里绕。都别跑远了,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完蛋了!”
马丁满意的捋着两下自己的花白胡子,以前没胡子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有了胡子不时常捋捋好像有些对不起它。
“这小子打仗的本领不差,居然懂得十六字决啊!瞧瞧这布置的,这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全有了。”
安排好一切之后,赵伏波骑到马上,有些不大放心得看着马丁。后者的任务是启动机关,赵伏波担心他骑不稳马。
“马丁老师,到时你的火得一准亮起来,然后你自己就找个安全地方躲好就是!”
马丁当然知道自己的情况,可他不愿意被自己学生这样说。翻翻他的灰眼睛,一付不满意的模样。
“管好你自己吧!”
夜里,掠过绝漠的风变得凌厉而又寒冷,负责诱敌的人骑着马把箭搭在弓上。
赵伏波抬起头,没有月亮的天空里,满天的星斗就像一棵棵镶在上好黑天鹅绒上的钻石那样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小黑炭,我要杀了你的人给你偿命!”
两腿一动催马开始向前小跑起来,这时阿卜杜勒.哲玛尔尽管即将投入到战斗里,可他依然在说个不停。
“天气好冷啊,要是能喝口酒的话大家都会暖和些。我记得我们老家有个爱喝酒的混蛋,他一喝醉了就搂着他姐姐……”
赵伏波意外的瞅了这家伙一眼,以前他只负责和另一个马穆鲁克推马丁的轮椅,他可没觉得这家伙这么爱说话。
阿卜杜勒.哲玛尔迎着赵伏波的目光,多少瑟缩了一下,甚至习惯性的缩了缩脖子,弯着腰完全是一付打算挨鞭子的打算。
可等了一下背上没挨上赵伏波鞭子,他的心情好了起来,而话就更多了。好在大约受过的训练久了,说话的声音并没有超过马蹄声。
“您允许我说话吗我的主人,啊,您真是个好人!我原来营里的军官可没您这么好。那家伙有一双斗鸡眼……嘿嘿,就是两个眼睛全向中间看的那一种……”
这时马匹小步跑起来,赵伏波手里的弓慢慢张开,一股战斗前的战栗充斥了全身。
一直不说话的穆克出奇的说了一句。
“月黑杀人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