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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 第二百一十一章 金印

作者:离人望左岸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4-01-01 02:04:01 来源:58小说

要我说,战争从來就沒有赢家,一旦发动了战争,则面临两败俱伤的局面,纵使赢了,也会失去太多的东西。

但人呐,争斗从來都是天性,因为资源也就那么多,不争就活不下去,当然了,也有人纯粹为了争斗而去争斗,这种人应该是称之为战争疯子。

一场战斗的输赢,并不一定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输赢,而一场战役的输赢,自然也不一定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输赢。

梁山军的突袭战到底对整个平叛战争影响多少,目前还不好估量,但单纯就这场突袭战役而言,梁山军数名大将被斩杀,士卒死伤无数,损失确实比比较大。

但圣公军这边城门被破,太子被俘,四大元帅之一的皇侄方杰被杀,方七佛不惜借用大清洗而建立起來的军心士气也消弭了大半,虽然他们的军士死伤比较少,但从大局上來讲,他们损失的东西又比梁山军要重。

作为首席大军师,方七佛自然难辞其咎,而方七佛思來想去,引发惨败连锁反应的最终源头,终究还是落在了苏牧的手上。

将苏牧抓回來并不能让他开心一些,但由女儿雅绾儿将苏牧抓回來,却能够让方七佛感到欣慰,因为这证明了,他的女儿终究还是他的女儿,这份忠诚,便是他最在乎的东西。

因为存在着利用苏牧交换方天定的可能性,方七佛也不可能杀掉苏牧。

但你要知道,这世间许多惩罚,比死亡更让人惊怕,而纵观史书,历朝历代折磨惩罚一个人的手段,那是层出不穷花样百出的。

可是对于苏牧这等视死如归的硬骨头,方七佛并不认为酷刑能够给苏牧带來任何痛苦。

除了杀头,也只有砍断手脚这样的残酷刑罚,能够给犯人留下永久性的伤害,让他痛苦一生。

但很显然,将苏牧的手脚砍断,或许只能换回一个同样失去手脚的方天定。

除此之外,刑罚的选择自然还是有的,方七佛沉思片刻,便想出了三五种來,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容易执行,留下的耻辱性惩罚却又能够保持最长久的一种,那就是黥刑。

他不能杀死苏牧,却可以羞辱苏牧。

对于一个被誉为杭州第一才子的文人來说,还有什么比黥刑还要更羞辱人。

黥刑,又名墨刑,黵刑,或者刺字,乃上古五刑之一,通俗而言便是在罪犯的脸上刺字,然后涂上墨碳,以示犯罪的标志,以后再也擦洗不掉,耻辱将伴随一生。

黥刑早先的施行方法是用刀刻,而后在刻痕上涂墨,《周礼》上也有说:“墨,黥也,先刻其面,以墨窒之。言刻额为疮,以墨窒疮孔,令变色也。”

而到了大焱,许是犯罪的人太多,工作量太大,又或许犯人的罪行太多,脸上的面积不够刻,便改用了针刺,因而又称之为黥刺。

黥刺根据犯人的罪状不同,刺的位置及所刺的字样排列的形状也有区别。

凡是盗窃罪,要刺在耳朵后面;徒罪和流罪要刺在面颊上或额角,所刺的字排列成一个方块;若为杖罪,所刺的字排列为圆形。凡是犯有重罪必须发配远恶军州的牢城营者,都要黥面,称之为刺配。

后世电视上,犯人的脸上刺了个大大的“囚”字,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大焱与苏牧后世所在时空的宋朝差不多,罪大恶极的强盗,会在额头上刺上“强盗”二字,杀人犯就刺“杀人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内容,比如发配的地点,所犯的罪行之类,比如豹子头林冲,脸上金印刺的就是“迭配沧州牢城重役”。

在大焱,贼配军之名可不是虚的,除了各种流刑的犯人之外,连大焱的军士都要刺面。

为了防止士兵逃走,脸上通常会刺上“指挥”二字,这也足以说明,武人在大焱的地位是多么的低下了。

在这个文风最为鼎盛的年代,像苏牧这样的文人,一旦脸上被刺上两行金印,今后又如何在士林,在这大焱立足。

岂不见梁山军中那些个好汉们,刺了面之后便只能听天任命,落草为寇,因为带着这个耻辱的烙印,在大焱的世间行走,有谁会再信任你。

额头上刺着“**犯”三个字,连青楼都不带你玩儿,刺了“强盗”二字,谁家敢用你当护院。

方七佛自认运筹帷幄算无遗漏,但因为苏牧的出现,他屡屡品尝到失算和失败的苦果,他要让苏牧受辱,他要给他两行永远洗不掉金印。

他不是不承认自己的永乐朝国师身份吗。

那便刺在他的脸上。

他不是忌惮整个大焱都将他视为叛徒吗。

那便此在他的脸上。

方七佛是个果决的人,他说到做到,哪怕雅绾儿想要阻拦,都无法改变他的主意。

而且他还打算亲自动手,用上最好的颜料,让苏牧永远带着这两行金印,让这个他方七佛亲手刺上的耻辱烙印,永生永世伴随着他。

苏牧与安茹亲王被关在死牢里,前者有《阴阳经》这样的绝顶内功,很快便恢复了力气。

安茹亲王虽然满身是伤,但他身上的大秦古甲坚不可摧,又有龙象般若功护体,这些皮外伤看着骇人,其实并不能伤及分毫。

他之所以被俘,跟苏牧是完全一样的原因,那就是被生生耗光了力气,被厉天闰和方杰用人命來填,将他们的力气耗尽了。

他修炼龙象般若功的年代更加久远,恢复能力比苏牧还要快,只是两人被巨大的锁链给禁锢了起來,想要逃脱倒是难于登天。

如此才过得一天,苏牧就被提了出去。

苏牧來到方七佛的住所之后,看着一旁的用具,只是疑惑了片刻,便知晓方七佛要做些什么了。

“需要松绑吗。”

“谢谢。”

“给他松绑。”

方七佛就这么将苏牧给松开了,甚至将贴身的亲卫都打发了出去,房里只留下雅绾儿。

“牢里吃喝还行吗。”方七佛一边在宣纸上打草稿,一边拉家常般问苏牧。

苏牧面色如常,并沒有说话,方七佛只是呵呵一笑,拿起案上的草稿纸來吹了吹墨迹,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就不啰嗦了,多亏了你的火炮,使得昨夜一战大捷,方某向圣公给你请了功,圣公赐了两个封号,这是千古的功勋,我寻思着,干脆就让你名垂千古好了。”

方七佛的笑容如常,似那和煦的春风,然则配合他的言语,却冰冷到了极点,可苏牧却只是冷笑了一声。

“你会动手吗。”

“不会。”

“那就好。”

方七佛拈起小狼毫,沾了朱红色的墨,便在苏牧的脸上描写起來,就好像苏牧是一诺千金,说好不动手,就定然不动手。

事实上苏牧确实不会动手,慢说他现在才刚恢复了些力气,又手无寸铁,便是全盛巅峰状态的他,在方七佛和雅绾儿在场的情况下,想要动手逃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不可能逃脱,也就沒必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方七佛颇具古风,那朱笔落下,却是一手极其漂亮圆润的小篆。

这才不多时,两行朱字便落在了苏牧的脸上,从眼睑处一路延伸到脖颈,像永远无法抹除的两道血泪。

似乎故意念给雅绾儿听,方七佛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扫了苏牧一眼,用笔尖指点着读出來。

苏牧左脸上一行字是:明尊敕封光明大护法。

右脸则是:御册永乐光天大国师。

他念完之后,呵呵一笑,并沒有看苏牧的眼睛,仿佛将苏牧当成一件沒有生命的器物。

雅绾儿心里既有些难过,又有些暗喜。

难过的是,她将苏牧给抓了回來,才遭受了这等奇耻大辱,而暗喜的却是,苏牧被刺上两行金印之后,就跟她雅绾儿一样,都是有着残缺的人了。

他跟自己一样,拥有残缺,再不完美,她也不需要再自卑些什么,而这种羞辱或许很沉重,但苏牧终于可以不用死。

更重要的是,就算苏牧回到大焱朝廷那边,也沒有人再信他,用他,苏牧说不定真的有机会,远离这一切,不再是她的敌人。

这个时代的人都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自毁,方七佛虽然特立独行,但说到底只是个穷酸书生,他自然也信奉这样的教条,在苏牧的脸上刺字,而且还是血红色的字,等同于毁去了他的脸面,苏牧今后又怎可能得到善终。

可刺了字之后,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來,因为苏牧面色如常,并沒有太多的愤怒,甚至于针刺在脸上,他的身子连一丝抖动都沒有。

这是何等坚韧的心性和意志。

这不是针刺之时痛不痛的问題,而是那刺字带來的羞辱,一点一点侵蚀你的心智和人格尊严,苏牧却不为所动,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其实苏牧心里确实很在意,虽然他的皮相还算不错,但说到底这个身体原本并不属于他,而且他也不是注重外表的肤浅之人。

在他后世的那个时空,跟大焱差不多的那个宋朝,有个绝世名将叫狄青狄汉臣,便是曾经刺过面,留过金印。

但他发愤图强,建立不世之功,在那个文臣治国的年代,以武将的身份,担任枢密使的武相之职,堪称时代第一人。

当有人劝他想办法将脸上的金印去掉之时,他却坚持要留着,这样他才不会忘记自己的出身,不会忘记自己吃了多少苦头才走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

苏牧可不敢自比于狄青,但他坚信,在这个长相决定收入的大焱朝,总有人会看到内在之美,英雄不问出身,他又何必在意脸上这两行血泪般的金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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