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男生 女生 完本 书单 专题 APP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武侠网 > 都市 > 十四年猎诡人(全五册) > 第四十二章《第二册》(2)

  父子

  2009年的时候,一个男生偶然与我结缘。

  他姓徐,是重庆某大学大一的学生。

  虽然没有上过大学,可我对大学的生活从小还是很向往的,也许是自己没那个命,在社会的磨砺过程中,我也渐渐忽略了念书的重要性,当然这是不可取的,自来我都深信,读书或许不算唯一的出路,但是一定是最好的出路。

  所以我从不觉得读书无用,哪怕人生是需要感悟的。

  我叫他小徐,他的一个同学的母亲曾找我帮过忙,于是在他遇到问题的时候,他的同学也因此仗义了一把。

  当他直接来了我这里,手里捧着4000块钱,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了他的故事。

  在重庆靠南的一个区县,叫南川。在南川有一个更小的乡镇,叫北固。

  他家就住在这个小镇里。他的父母都是农民,他在2006年的时候考到了重庆主城区上高中,但是高昂的学费迫使他的父亲不得不放下家里的农活,跟着他一起来到重庆,在重庆城里打工,当起了“棒棒”。

  “棒棒”是重庆独有的一种职业,因为是山城,地势起伏不平,而重庆自古以来就一直是长江上游,重要的水码头和货物集散地,所以很多人提着大包小包爬坡上坎就特别吃力,于是就衍生了“棒棒”这么一种职业,他们手里拿着一根扁担或者粗竹棒,套上一根小拇指粗细的绳索,专门替那些城里人提拿货物,以此来赚取劳力费。

  当大家遇到重物不想自己抬的时候,只需要对着人群中大喊一声“棒棒”,便会有三五成群的棒棒们围涌过来,然后挑选其中一个或几个,问题便轻松解决。

  他们吃得简单,穿得简单,住得简单,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一群人。他们用自己的肩膀加一根棒棒,扛起了一个城市。

  小徐平时是住校,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回去跟他老爸一起住。不过由于老爸住的是棚屋区,过了一段时间后,小徐也不爱去老爸那里住了,在他看来,还是学校的宿舍更舒服。

  直到参加高考的时候,他父亲说希望他能够在学校好好温习,为了不打扰孩子,父亲决定暂时先回南川老家,一方面给家里帮帮忙,另一方面也让孩子能有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高考我是没参加过,不过每年铺天盖地的新闻我多少还是有所耳闻,所以我能够想象得出那种高度压力下的孩子们,不能说是可怜或可悲,至少他们非常辛苦。

  常常看电视里说高考学子什么什么的,好像都集中在说学校的升学率多么高,学生多么刻苦,或是老师有多么负责任,他们却一直忽略了每一个孩子桌上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书。

  我记得我还在念书的时候,不知道是国家还是市里提出一个,“给书包减负”的活动,当时我满心欢喜,以为从此我的功课可能就轻松很多了,但是好像没过多久,这种现象非但没有改善,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感觉上当受骗的我,渐渐就开始跟着一些不良少年厮混,最终导致了我的退学。

  于是当小徐告诉我他父亲为了他能顺利升学,就给他创造一个无需打扰的环境的时候,我一面为这个父亲的奉献感到伟大,一面又替孩子的升学压力叹息。

  小徐接着告诉我,考试头一天,他实在是有点紧张,就偷偷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电话是接通了,但是一片安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猜想也许是父亲是不希望给他制造什么压力,于是也就没在意,他其实在乎的并不是爸爸的几句鼓励和安慰,而是需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父亲都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就够了。

  小徐的考试很成功,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庆的重点大学。在考试完了以后,小徐并没有先打电话给家里人报喜,而是约上同学,三三两两的在重庆玩了几天,才收拾行李,回了北固。

  可是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堂屋桌上父亲的遗像,让他愣在当地。这时候母亲才哭着告诉了他经过,原来在小徐考试前大概半个月,父亲就给家里打电话,说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自己在重庆多少会让孩子有些牵挂,所以就打算回家去,正好赶上家里的农活也需要人帮忙,就先回去了。

  可是夏天天气很热,父亲在地里劳动的时候,突发心脏上的疾病,骤然猝死。

  父亲有心脏上的毛病小徐是一直都知道的,所以他从来不会去惹父亲生气,在外人看来,他们一家非常和睦,儿子也孝顺。家里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母亲原本应该告诉儿子,回家奔丧的,可是母亲也考虑到儿子寒窗苦读非常不易,硬生生地把这件事瞒了下来。

  考试结束以后,母亲也许是因为觉得孩子也应该适当去疯狂玩闹一阵,也没急着打电话叫孩子回家。母亲说,在农村火葬是奢侈的,而北固当地那时候对土葬的说法一直都有所保留。

  母亲深爱着父亲,在下葬的时候,还特地把手机放在了父亲的衣兜里。

  因为父亲去世前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还在跟她说,晚上给孩子发个短信,鼓励鼓励孩子。母亲知道电话是唯一跟孩子联络的渠道,所以连同那个手机,也一起下葬了。

  小徐还算是个孝子,在听了来龙去脉以后,尽管心里责怪母亲,但还是理解了她的苦心。

  于是穿上孝服,在父亲的坟前,跪了一天一夜。向父亲道歉,向父亲道别。

  不过始终有件事缠绕在他的心头,久久想不通。他问过母亲了,父亲是下午3点的样子下的葬,他也翻过那天给父亲打的电话记录,恰好是那个时候,既然父亲的手机是随着棺材一起下葬的,那会是谁接通的呢?

  他突然之间感到很害怕,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他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想一下。

  开学后小徐去了学校,但是这件事始终在他心里怎么都解不开,他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却又一次次自己将它推翻。

  最后在精神和身体上折磨自己,他总是感觉当时就是父亲接的电话,而且父亲似乎有些什么话想要跟他说。在得知他的一个同学的母亲曾经找过我帮忙后,他没有事先打来电话,而是直接来找到了我,见到我的一刹那,他跪倒在我面前,说:大哥,我只有4000块钱,求求你帮我。

  原本他觉得父亲有话要对他说,那也仅仅只是他的猜测,而现在他似乎把他的猜测当成了一种证据。

  通常对于这样的要求我是不予理睬的,因为人死了以后,若非有不得不办的理由,我是不会赞成再打扰亡灵的。

  因为无谓的打扰,是绝对的不敬。我扶起他来,正打算拒绝他,他却抢在我之前说了上面自己的故事。

  我听完以后,不知道是该感慨还是该无奈,因为我觉得,为了孩子隐瞒父亲的死讯,表面上看上去好像是在为了孩子着想,但是其实这是一种非常自私的行为,尽管我能够体谅小徐母亲的初衷,但若我是小徐的话,我是无法释怀的。

  在我们中国的传统里,父辈过世而灵前无孝子的话,福荫就没有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或许只是为了提醒中华子孙不要忘记父母之恩,记得要送最后一程。

  我看他说得真切,而且哭得可怜,再者对这孩子的遭遇也是打心底的同情,于是我决定帮他,并暗暗祈祷希望不会帮错。

  从他父亲去世到那天已经过了大半年,我思考过几种方式,要么就是喊魂,但是这样一来,对他父亲是没有好处的,会折阴寿。

  要么就是请碟仙笔仙一类的来问,但这玩意实在比较邪,每次弄完以后我都要倒霉一段时间。

  要么就是走一次阴,走阴还得找黄婆婆,毕竟重庆现在还在世的走阴师傅,就数她算是最给力了。

  我先是宽慰了小徐几句,说了些开导的话。然后带他到外面吃了点东西,我挺喜欢眼前这个新鲜的大学生的,虽然我比他大不了几岁,其实也说不上是喜欢,倒是在他的面前,我感到有那么一点自卑,是的,他虽然家境不好,但他上进好学,都说考大学将是人生的一大转折点,很明显,他抓住机会了。

  而就凭这一点,他就活得跟我不一样,但我也必须按照目前的生活方式继续生活着,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赢得尊重。

  既然决定走阴,我就带着小徐去了趟大渡口。大渡口公园的侧门外,掰哥牛肉面依旧屹立,而附近那栋摇摇欲坠等着被拆迁的老旧房子里,黄婆婆在接到我的电话后,已经等候多时。

  我带着小徐进了黄婆婆的房间,屋子里那种闻上去像鸦片的味道依旧还在。小徐恭恭敬敬地给黄婆婆打了招呼,黄婆婆丢给他一张黄纸和一支笔,让他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和父亲的名字写下,然后喝了一口水,接着就沉沉睡去。

  在小徐看来,黄婆婆可能是真的睡着了。因为她开始打鼾,但是以我对黄婆婆的了解,这已经是走下去的表现。

  大约过了20多分钟,黄婆婆醒过来。他先是用毛巾擦了擦脸,然后叫小徐到外面客厅等着,让我留下。

  小徐出去以后,黄婆婆拉着我的手坐到一边,开始跟我说她下去后看到的情况。黄婆婆说,这孩子的父亲是个不用带路的鬼,因为他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不过现在还有些许心愿未了,所以还暂时没有离开。

  我问她现在魂在哪,她说在南川北固。我发誓我完全没有告诉过黄婆婆关于他爸爸老家的任何事,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对走阴这项民间绝技感到佩服万分。

  黄婆婆接着说,她走下去以后感觉很累,因为你进入到任何一个鬼魂独立的世界里的时候,你会相应感觉到那种压迫和窒息的感觉,我猜想徐爸爸是死于心脏问题,黄婆婆觉得累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说下去问过判官(我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特有的喊法),很快就找到了徐爸爸,核实了身份以后,徐爸爸就把自己想跟儿子说的话和要求全部都告诉了黄婆婆,黄婆婆是走阴的不是带阴的,带阴是吉老太拿手的,不过她们都是在直接和鬼魂对话,若非特殊的体质和天分,普通人是很难办到的。

  黄婆婆说,这孩子其实是他们两夫妻从一个外地人手里收养的,他们自己并没有儿女,于是也就把小徐从小都贴心贴肝视为己出,甚至比照料亲生儿子还要细致。

  他们从来都不曾告诉过小徐的身世,因为小徐是个男孩子,他们害怕一旦说了以后,孩子会离开他们。当孩子考上城里的高中,一家人仿佛看到了希望,觉得孩子或许是块读书的料。于是母亲主动承担起了家里的脏活重活,让父亲陪着儿子来到城市里,开始辛苦赚钱给孩子上学和买书,一开始儿子还每周都在出租屋里陪着父亲过个周末,到后来就不去了,也许是学习紧张,当然我宁愿这么相信。

  儿子开始不去父亲住的地方过周末,是因为这样一件事,那天下了大雨,又是个周末,父亲担心孩子淋雨,也想着反正也没多少业务,就去学校门口接孩子,当他看到自己孩子从校门口走出来的时候,他开心地跟儿子挥手,却忘了自己穿着军绿色的粗布衣服,肩上还挂着一根扁担。

  于是他明显感觉到儿子似乎不愿意跟他走在一起,说好听点,好面子,说难听点,嫌他爹丢人。

  于是徐爸爸默默在回家路上相隔十米一直跟着小徐走,直到回家。

  其实我知道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无私的,所以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心结也是很容易就能解开的,但是那一次,徐爸爸是真的受伤了。

  不过他也从来都没有说,但是他比谁都明白。从那以后,他也不会每周刻意让孩子跟他一起过,也渐渐知道了,当孩子身边有人的时候,自己就尽量不要出现。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有点气愤。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人年轻不懂事可以理解,但有谁想到过这么一件小事却成了一个豁达父亲心里的结呢?

  然后黄婆婆请我去叫小徐进来,说是有话要告诉他。于是我退出房,让小徐进去。

  过了一会,小徐出来了,从他的表情我不难看出,他在里面哭过,尽管黄婆婆一边陪着他走出来,一边摸着他的头安慰他,然后对我示意点点头,我就知道,接下来的工作就该我来了。

  黄婆婆说,当时下葬的时候,先是挖了个大坑,然后放进棺材,最后才开始掩埋土,就是在掩埋土的时候,小徐的电话打来了。

  于是正在掩埋土的仵作们当时愣住了,因为他们不知道母亲偷偷把手机放进了父亲的寿衣口袋里。

  但是这个时候停顿下来是不祥的,所以他们即便听到了电话铃声,也不敢做什么,随后电话铃声停止了,这更是吓到了他们,于是慌忙的掩埋了土,砌上了石头。

  可是由于父亲的灵魂按了接听键,却无法说出心里想对儿子说的话,也就成了执念,至今也不肯去该去的地方。

  对于那个我一直说的,该去的地方,在我们南方喊来,不叫阴间,也不叫地府,而叫“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宅院,有个看门人,我们称之为“道子”,有些人称为阎王或判官,起身是一样的,这个“道子”是虚无的,但是却存在,各类古书对它的描述几乎都非常狭义,说它是一个吝啬的,刻薄的,真替它喊冤,虽然不曾见过,也不知道它具体的形态,但是我每次带路几乎都能够顺利到达,这说明它若是真的存在,也是和蔼的、博爱的。

  接纳亡魂,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做到的。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一家人,生活非常和睦融洽,突然有一天一个他们敬爱的人去世了,作为活下来的人,不管对它是多么怀念,也不希望它的亡灵一直在身边。

  我不知道该说这种畸形的情感到底是自私还是虚伪,我只知道,它们的留下必然有留下的理由。

  而我这种人,就是不让这样的理由成为执念,阻碍了它原本该走的“道”。

  小徐随后跟我说,他父亲的其实接电话的时候只想说几句话,让他好好考试,好好照顾好家人,自己瞒了他这么多年没告诉他是养子的事情,很是抱歉。

  或许是我没有失去过亲人的缘故,我实在很难理解这样的几句话竟然成了一种执念,导致父亲徘徊,不肯离去。直到我成为了父亲,我才意识到这种对孩子的爱竟然可以是无穷的,而这种无穷的爱会带来无穷的力量,使得我倍加关注他的人生,也许我将比小徐的父亲更理智,但那一切又是谁能够说的准的呢。

  我把小徐拉到一边,对他说了他父亲因为他的嫌弃而难过的事情,我没有任何立场来教育他,但是我知道,这些话我必须得说。

  因为在我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自己生活比以前好了,就突然开始觉得以前的不叫生活了。

  父母的穿着打扮老土了,好一点的会给父母买些新衣服,差一点的甚至会在人前装作不认识父母,并不是他不认,而是害怕认,也并不是认了之后会觉得丢人,而是无法忍受他人投射到自己身上那种鄙夷的眼神。

  凭什么?

  为什么我们会从别人的穿着或是出生情况,就要随便瞧不起一个人,当棒棒怎么了,他们是这个城市的脊梁,很多都是因为耕地被占,而自身又无其他长项,就只能进城当苦力,替人负重,减轻别人的负担,这样的职业,哪怕他穿得再土,谁又有资格来说一句他们并不高尚?

  小徐听我说完后,久久没有做声。我不知道是我的话语太过严厉,还是因为他真的自己在反思。

  我宁愿相信是在反思吧,尽管是养父,却也替他流过了二十年的汗水。我得去一趟北固,小徐坚持与我同去。从界石上了高速公路以后,车内气氛尴尬。按理说我没道理要觉得尴尬,于是我打开车内的cd。

  beyond,小徐这个年代的孩子或许还不知道这个乐队对我们这辈人的影响,当我正准备开口给小徐介绍下这个影响了我一生的乐队的时候,他却开口说,我错了。

  然后开始抽泣。我扭小音量,但没关完,默默让一首《真的爱你》就这么安静地唱完。

  到北固后,我让小徐换上孝服,跟着我一起去了父亲的坟前。没敢让母亲跟来,因为实在不必再让她受一次刺激。

  到了坟前,我对小徐说,从我点上香起,直到香熄灭,你可以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要大声说出来,让我听到,让你的父亲听到。

  其实我是骗他的,我带路念咒,起身也就那么短短数十秒的时间,却要他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跟父亲说话,只是因为我知道,他想说的话绝对不止这一炷香,而在带路以后,想说的却永远只能在心里说了。

  只不过我觉得,这种善意且略带惩罚的谎言,也许会让小徐心里好过一些。写到这里,我又要嘴贱了,为了升学,就真的这么玩命吗?为了升学,就真的可以对周遭亲人不管不顾了吗?

  前几日看了一个电视台的节目,就说今年高考遇到给老师下跪,瞒着家里人去世的消息,甚至抛下车祸现场的母亲去考试,学生们为何要如此疯狂,把这样一次验收性的考试,看得比一切都要紧,是不是因为多年前有人说了一句,十年苦读只为高考,于是高考成了每个人想要改变命运的基石,从而丧失心智,成为一个个戴高度近视眼镜的书呆子?

  中国有个著名的陈姓数学家,他的专业造诣高于现世任何一个数学家,但是他却生活无法自理,得到了还是失去了,自酌吧。

  当我们一天天长大,父母也随之一天天老去。

  到最后变成小孩的性格,想想当初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父母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吧,这也是因果,这一切都需要偿还的。

  虽然一辈子都还不清。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