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之人 第八章 老国王

  两人匆忙照着瑾的指示打开门，头一个病患瘸着腿走进来，两人让出一条走道。

  「医生你终于有助手了？」病患扯着嗓子，「没有的话，我看你迟早过劳死。」他熟练的挪动椅子坐在上面。

  瑾挥手示意离开时带上门，两人点头致意快步离去。

  关上门时还隐约听得见瑾的声音，「没有助手……腿怎么还是这个模样……」

  走出医院，嵐元招了计程车，一上车就呼呼大睡起来，咏彤则是拿了麵包就吃，吃饱就睡着了。

  「通讯中心到了。」司机不知道已经喊了几次，两人才从睡梦中甦醒。

  「不好意思，」嵐元发尾因压到座椅翘了起来，但双眼像是被什么唤醒炯炯有神。

  「车资在这边，谢谢。」付了车资后两人下车回到嵐元宿舍，将厚重的西装与洋装换成轻便的衣服。

  「我想去实验室一趟，你在客房休息一下吧。」嵐元拿起笔记本，换上实验袍。

  「你不休息一下吗？」咏彤从床上坐了起来。

  「想趁团队不在，分析父亲给的深绿色雀石。」嵐元门打开一半，拿上钥匙。

  「我也去！」咏彤黏在嵐元身后。

  「知道了，等一下给你实验袍，但是……可能不过凌晨回不来。」

  「没关係！」

  两人再度从嵐元宿舍，走下楼到对街的通讯中心。

  通讯中心总共有六层楼，外观是整面落地窗，从对街就能看见建筑物内部，只不过实验室的门有放火功能不是透明的，看不见内部仪器。

  研究雀石的主要实验室在三楼，嵐元在实验室外头置物柜翻找出一件实验袍，「长度应该可以，你试试看。」

  咏彤披上，转了一圈，「完美，连小腿都保护得到。」

  两人进到实验室，嵐元开啟仪器暖机，「来了很多新机器，我想先测试透光度，你可以帮我吗？」

  「没问题。」咏彤接过六颗深绿雀石，坐到仪器前方，从抽屉拿出石英管准备做实验。

  「你知道这个矿石为什么叫『雀石』吗？」嵐元背对咏彤说。

  「这个倒是没想过。」

  「我父亲在海边发现雀石的时候，有一群麻雀围在雀石旁边，于是取名为『麻雀的石头』。」

  「好普通的理由，倒不如说很有科学家的逻辑。」

  「我以为会是一个很帅气的名字。」嵐元转身，看着咏彤手上的石英管，「你有段时间没做实验了，还行吗？」

  「可以。第一轮结果已经出来了，透光率比现行的青蓝色还低。刚刚仔细看，发现雀石上有一圈细长的裂缝。」咏彤把数据给嵐元。

  「果然是这样，再麻烦你转个方向测试一次。那个缝隙，大概是父亲加工过的。」两人紧盯着机器运转，等待数据出来。

  「嵐元，如果你父亲真的研究出来可以无限使用的雀石，在那之后你要研究什么？」咏彤问。

  「好问题。」嵐元往后靠在桌子上，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维护雀石的运行吧。你不止想问我这个吧？」

  「你知道我想问你什么吗？」咏彤边说边把数据做对比。

  「嗯。如果我父亲不是科学家，我是否会做相关的工作？我真的对研究保有热忱吗？」

  「你已经思考过了吗？」咏彤将数据打印出来。

  「当然。就目前为止科学是我最喜欢的，以后的事也说不准如果。之后发现有比雀石更加便利的东西，而被淘汰也没关係。大概……会感到失落。」

  「失落？」

  「不是没有工作的失落，是谜题解完没有乐趣的失落。」嵐元闔上眼睛说。

  「那到时候，你来当科学老师吧。」咏彤把打印的数据交给嵐元。

  嵐元细看数据后，拿出手机，把一颗深绿雀石装上，「我做个测试，发讯息到你手机里。」

  「好。」

  过了一阵子咏彤还是没有收到讯息，「没有收到。」

  嵐元拔下雀石转了个方向，「再试一次。」

  「有了有了，而且速度很快。」

  「看来这个缝隙，是因为父亲改造了雀石，不晓得加了什么上去。」

  「你还用着叔叔留下的代号，不换吗？」

  「啊，你说『158763』？那是这支手机的代号，因为是初始手机捨不得丢，放着不用也可惜。」

  「没想到你会这么念旧，叔叔的谜题感觉还要解很久。」咏彤伸了个懒腰，指着刚刚做出来的数据，「透光率不一样，球体的表面一半相同，另一半不同，虽然都是深绿色就是了。」

  「只有对准透光率低的那一面可以发送，还需要更多数据。」嵐元思考着，眼中散发着细微的光芒，完全没有困扰不耐烦的情绪。

  「测试硬度怎么样？」

  「好！你有兴趣了吗？要来这里工作吗？」

  「可能不太……我发现比起实验室，更喜欢待在宽阔的地方。」

  「科学本身就是很宽阔的领域，不是吗？」

  「……不是那个意思，是实质空间的宽阔，一望无际的稻田景色那样。」

  「自从你去旧国界后，整个人发散更平静的氛围，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咏彤笑了，「观察下来是这样没错，我比较适合乡下。」

  「那太好了，出生地不一定符合当事人的习性，有趣。」嵐元摸摸咏彤的头。

  「如果你来旧国界，说不定也会发现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而且还有很多薯片可以吃。」

  「哈哈，你这点倒是没变过。」

  忽然隔壁桌子的机器发出高频声音。

  「我看一下那边的情况。」嵐元说完走到另一台机器旁，开使一连串熟悉的操作。

  「我去外面喝点水。」

  「好。」

  咏彤到外头饮水机旁，倒了杯温水，看着大面落地窗外的夕阳，天空已染成橘黄色，「好漂亮。」不禁独自讚叹起来。

  「小姐，不好意思，请问研究雀石的实验室在这里吗？」一名军人从楼梯走上来。

  「是的，怎么了吗？」咏彤放下水杯。

  「国王想瞭解雀石研究进度，嵐元先生在吗？」军人看着实验室说。

  「现……现在吗？国王？！」咏彤吓到口吃。

  「是！国王应该快到了，请问你也是科学家吗？」

  「不是……请稍等一下！」咏彤说完拔腿就跑进实验室，被吓得无法好好说话，开始比手画脚。

  「皇冠……走……雀石……我？我！」嵐元读懂了咏彤的肢体语言，赶紧把数据还有深绿雀石藏到冰箱与桌子间的缝隙。

  实验室的门被打开，是常驻在这里的警卫伯伯，「嵐元，彤彤也在……国王来了！」伯伯语毕，转过身退到侧边。

  在警卫身后是脸色苍白，银白头发身躯瘦弱的老人，他坐在轮椅上，凹陷的双眼看着嵐元与咏彤。国王身旁有一位军人，后面更是有三到五位侍从。嵐元单膝下跪、咏彤双脚跪坐在地，两人不敢出声，保持静默等着国王开口。

  国王像是在看动物般，观察着两人，约莫十分鐘后转头向身旁士兵说道，「让他们起来。」

  士兵拿起一把长笛，吹奏了一个非常低沉的声音。不知从何开始且不成文的规定，民眾不被允许先看到国王的双眼，只有得到国王的允许，起身时才能和国王对眼。

  听见长笛声，两人才起身并行礼。

  「他好像有白内障，知道他是人类后，好像就不可怕了。」咏彤在心里这么想，看着国王的双眼。

  嵐元则是看着地面，缓缓说出一句，「听说您特地来见我，劳烦您了。」

  「雀石，怎么样了？」国王的声音沙哑且细小，身躯丝闻不动。

  「有关雀石，目前朝着减少体积、增加產量……」嵐元向国王报告着细节，拿出二分之一的小雀石。

  「嵐元加油！」咏彤在心里为嵐元打气加油。

  「我知道了。」国王举起右手打断嵐元，「增加產量的部分，全数供应给同盟国图浩。」

  「这恐怕……依照採集的量，目前还没有办法。」嵐元说。

  「哼！花了这么多钱买设备，连回到战前的光景都没办法，指挥官的儿子也就这点能耐而已！」国王扯开嗓子对嵐元破口大骂，声音沙哑粗糙像从地狱传来的呻吟。

  「恕我失礼，就我认知范围，图浩的人口数并不多，以目前的出口数量勉强应付得来，没有增加的必要。」嵐元低着头说。

  「你对我的决策有意见吗？不要忘记，是谁让你们活到今天的！」国王照样用着嗓子提高音量，没说两句就咳嗽剧烈。

  「这个臭老头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可以小看嵐元，好歹他也是撑起通讯中心的男人呀！」咏彤不服气在心里吼叫。

  「不敢。」嵐元嘴上虽然示弱，但心有不甘。

  「就这么决定了。」国王对旁边的军人喊道，「把那个拿来！」

  军人拿出一台音乐盒，放在实验桌上。嵐元脸色瞬间变得兇狠，向来温柔体贴的他，最不能忍受将不属于实验室的物品带进来，但在位高权权重、掌握生死的国王面前，也只能忍气吞声。

  军人拿出两条白色长条布，「请两位围上眼睛，待会若是听到音乐声请举起右手。」

  咏彤与嵐元面面相覷，但也不敢违抗。待两人围上双眼后，军人开始放音乐。奇怪的是只有咏彤一人举手，她举着五秒后放下，过了五秒又举了起来。

  一旁的国王惊讶不已，紧盯着咏彤，「可以了。」

  听见国王的声音，两人把布拿下，睁开双眼。嵐元一脸错愕，因为他什么也没听见，说得更准确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听见，除了咏彤。

  「这个音乐盒很特别，只有听力特别好的人能够听见，这是上天赐与你的天赋。」国王对着咏彤继续解释，「这个天赋可以用在观测天气，极端的气候变迁时天空中会发出像音乐盒的声音。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能听见了，邀请你进驻皇宫的气象研究所，你不会拒绝的吧？」国王露出抓到猎物的神情，军人立马拿契约书递给咏彤。

  「这是在气象所劳动的契约，请过目。」军人交给咏彤便退下。

  「事不宜迟，今晚就到皇宫来。」国王说。

  「可是……行李……」咏彤想反抗，但深知无能为力，「请给我一个晚上收拾行囊。」

  国王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比瑾医生还要令人厌恶一千万倍，「午夜前到皇宫来。」说完连咏彤也没看一眼，和军人与侍从们离开了。

  「……遵命。」咏彤说完，实验室的门也闔上了。

  咏彤呆坐在实验室里，缓和一下情绪，自从昨晚来到首都后就遇上了一连串大大小小令人吃惊的事件。她回过头对嵐元抱怨道，「我看起来是很会研究天气的人吗？而且我为什么要去皇宫！」

  「冷静一下，我先跟帆轩叔叔联络。」嵐元在帆轩给的手机上飞快打字。

  「皇宫里会有薯条吗？研究气象都是什么样的人？每天都要见到臭老头吗？柏瑄给的糖果还没吃，还有柠檬汁……」此时咏彤的脑袋瓜无法把资讯归档，漫天思绪在空气中悬浮。

  「咏彤你快看。」嵐元把手机递给咏彤。

  『没听说过有这个单位，我先通知瑾。』手机上闪烁着这则讯息。

  「总之我们先等瑾医师怎么说。」嵐元把刚才藏的数据拿出来，「你觉得这个国家算和平了吗？」

  咏彤气得掉下眼泪，「和平？光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和平说不定只是假象……我也搞不清楚了。」

  「嗯，我也这么认为。」说完把数据，用酒精瓶点火燃烧。

  「嵐元你……不做研究了吗？」咏彤擦了擦眼泪。

  嵐元在咏彤身旁坐下，让她轻轻倚靠在胸口，「当然要，但不是现在。很久以前就有耳闻，国王增加產量不是为了人民，是为了赚取更多资源为己所用，今天他的态度证明了那不是谣言，是事实。」

  看着数据燃烧的火光，燃烧后的灰烬像两人的惋惜散落在桌上。

  突然实验室后方的通话机响起，咏彤接起电话，哭了起来。

  「我是瑾，你在哪里？」另一头传来熟悉的语调，「别哭了，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