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本就命不久矣, 只要红梅山庄把他交出去应该就可以保住,但是朱长龄夫妇如此知恩图报之人怎会舍弃恩人之子?
纠结中,还是朱九真红着眼作出了决断。
拉着张无忌从连接后山的小路里跑了,临走前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朱夫人提剑毅然赶往前院与丈夫共存亡的背影。
夜色下两个人互相拉扯搀扶着在山林里奔逃。
不知跑了多久,逃了多远,只记得两人最后远远向红梅山庄眺望时,那座曾经富贵雅致的庄园已经在火光中熊熊燃烧。
天亮了,他们在外面会被搜捕的人发现。
朱九真和张无忌最后藏在了他们曾经到过的那个山洞里,张无忌找来很多树枝荆棘挡在山洞口,而朱九真则一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地面壁。
他们都心知肚明,朱长龄夫妇已是凶多吉少了。
张无忌走过去默不作声地抱住朱九真,少女随即用更重的力气反搂住他,脸埋在他胸膛上,许久含着一点不明显哭腔的声音才闷闷响起,
“无忌,无忌,我只剩下你了……”
张无忌愧疚又心疼,他从怀里拿出朱夫人送他们离开时给的玉佩信物,有了这件信物他们就是真的未婚夫妻了,少年对玉佩斩钉截铁地立下誓言,
“真姊,真儿,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哪怕用我的性命也护你周全。”
他们在山洞里相依相偎藏了一个白天,远处的山间是穿着各门各派的衣裳到处搜捕他们的人,他们只能等到天黑以后再从昆仑逃出去。
中原他们是待不下去了,倒是可以去武当求助。
但是……
朱九真冷静下来担忧道,“可是公爹和婆婆他们当初也是在武当被逼死了,武当保不住我们的,我们还是别再连累张真人和武当了……”
她红了眼眶低低道。“我不想武当也和红梅山庄一样。”
张无忌闻言也觉有理,就算太师父武功盖世,可是江湖各大门派当初敢逼上武当山,如今难道不敢再进一步吗?到时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
想了想,他下定决心,“真儿,我们去冰火岛吧,去找我义父,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回中原了,不理这些江湖纷扰了,好不好?”
朱九真答应了下来,但是有一点她不赞同。
她冷然道,“以后我还会回来的,杀了我父母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张无忌知道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对此并不意外。
他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只能寄希望于往后他们在冰火岛上像他爹爹妈妈那样过着夫妻恩爱的生活,他们还会有一个孩子,到那时真儿心中的仇恨和戾气应该也会消减许多吧。
朱九真冷眼瞧着他神情变化,忽然问,“无忌,你不恨吗?”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非常好奇的一个谜题。
在她的设想中,自小与父母相依为命的少年陡然一夜之间被逼地父丧母亡,即便原先是再纯良不过的人也该愤世嫉俗,怨天尤人了。
可是张无忌没有,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仇恨的残留。
甚至他平和良善得像个圣人,朱九真有时怀疑假如有一天曾经逼死他父母的仇人落难,恐怕他都会不计前嫌得伸手救一把。
此刻听到朱九真发问的张无忌怔愣了一下,才缓缓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最开始当然是恨的。”
“可是这样的仇恨只会折磨自己,只会连累身边的人也跟着痛苦,仇恨是一种毫无用处只会伤害自己和亲人的东西,所以我不想去恨了。”
曾经的张无忌也想过要杀了那些逼死他父母的仇人,但后来他在江湖里见过太多世代相传的仇恨,又觉得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循环很没必要。
“人毕竟不能活在仇恨里,活在痛苦里。”
有时张无忌会想难道爹爹妈妈愿意看着他为了报仇而面目全非吗?当初爹爹会选择自刎是不是就是不想让武当陷入这仇恨的循环里呢?
尤其学医后,张无忌更体会到生命的珍贵,谁都不该轻率夺去他人性命。
朱九真静静听完他的思考,但可惜她没有任何一丝触动,她承认他的确是个悲天悯人的圣人,但她这个天生蛇蝎心肠的妖女可理解不了圣人。
“我只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弱肉强食,杀人也做好被人杀的准备,你觉得仇恨让人痛苦,殊不知仇恨有时候也是支撑一个人活着的动力。”
朱九真定定看着张无忌,目光幽暗,“恨,可比爱长久。”
感觉到她的注视,张无忌背后不知为何竟生出寒意,一瞬间直觉到某种不详的预感,但很快随着朱九真移开目光,说起他们如何离开的事而消失。
他想,这只是因为真儿接受不了如今残酷的现实,往后他会尽力让她幸福,她会明白活在仇恨里的人是没办法幸福的。
***
夜晚,张无忌的寒毒再次发作了。
明明距离上一次发作只有几天而已,他发作的频率不应该那么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