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会这么傻呢!
两个小孩稀奇了好一阵,但很快就有些发困,在马车里睡起来。
等睡过午觉。
两个小孩在一阵摇晃中,睡眼朦胧地醒来。
狄昭昭再往外头一看,被扑了一脸的灰和沙土:“呸!”
他小手连忙放下,把车窗关好:“外面灰土好大啊。”小孩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回来。
狄明见此提议:“不如我们来温书?”
狄昭昭兴奋道:“好!”
用湿帕子擦了擦脸,又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还用了些水,感觉睡后的干渴与朦胧都被清扫一空,脑袋都透出几分睡饱后的满足与轻松。
听说两个孩子醒了,从另一辆马车上过来,想看看两个孩子情况的狄先裕,听到里头在谈论学问,脚步一顿,赶紧又溜了回去。
幸好准备了两辆马车,他可真是有先见之明!
狄明拿出书想看。
狄昭昭却用手压住,小脸认真的说:“不可以在马车上看书,眼睛会坏掉的。”
狄明经常见父亲手握书卷,在路途中手不释卷,笑道:“没关系的,咱们马车里亮堂。”
狄昭昭摇摇头,“不许!我答应了要照顾好明哥哥你的。”
他小脸认真地提出:“这样,我们来背四书五经,然后交流其中道理。也是一样的,对经论还有帮助。”
狄明见弟弟努力绷紧脸,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由失笑。
虽觉得无碍,但狄明还是宠着弟弟道:“那便依了你,可好?”
狄昭昭满意地点点头,还学着娘,有模有样地摸了摸哥哥的头顶:“乖。”
狄明哭笑不得,但心中却是熨帖。弟弟虽小,但也是真心看顾他。
兄弟俩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你一句、我一句,又不时交流一下彼此的理解与想法。
一道声音不疾不徐,很是沉稳。
一道声音青嫩脆亮,饱含朝气。
听得随侍与护卫,都不免把动静降低,不想惊扰到两道声音的主人,让这朗朗读书声受到干扰。
交流着,狄昭昭眼眸亮晶晶地看狄明:“明哥哥你学问好扎实啊。”
他偶尔会有卡壳的地方,但是明哥哥什么都知道诶!
狄明道:“我不过虚长你几岁罢了。”
弟弟学识之广博,思维角度之新奇独特,也是他不能及的。
“与昭哥儿论学,我收获颇丰。”狄明回忆着祖父与爹爹曾与他说过的话,看着还稚嫩的弟弟,忽然想,若他们兄弟二人,真能一路领衔摘星过去,亦不失为一段佳话。
狄昭昭得意地挺起胸膛:“我就说这样学,肯定比看书收获多、效果好吧。”
狄明想着弟弟的学问不够扎实,还有些不太娴熟之处,思索片刻,他说:“弟弟思维新巧,对我助力颇多,此去一路,你可愿多陪我这般论学?”
听说自己对哥哥很有帮助,狄昭昭小脸瞬间亮堂堂。
小孩挺直腰杆,小手拍拍自己的胸脯,脆声一口应道:“那当然没问题!”
他都答应大家了,要好好照顾明哥哥的!
小昭昭特别得意。
他可太厉害啦!
此去一路,多为官道。常在驿站、客栈歇脚,偶尔有露宿,睡在马车上,对狄昭昭来说,也是特别新奇的体验。
往外探头就能看到星星!
狄昭昭也在路途中,看到了带着孙女开茶棚的老人家,看到了用扁担挑着菜进城的农人,看到了路边的乞儿……
只可惜在路途中,只是匆匆擦肩而过。
春寒渐去,大半陆路走完,最后一段,要转乘水路归乡。
在涛涛江水边,狄昭昭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跑下来,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筋骨。
又眼眸发亮地看涛涛江水,兴奋喊:“好多水!”
从小就被教育不可以靠近水的小孩,最多去小溪里踩过水,在家里挖的小池塘里扑腾过两下,哪里见到过这么宽阔的江?
而且还要跑到江上去坐大船!
狄昭昭兴奋地张开双手,哒哒哒往船的方向跑:“大江,我来啦——”
还没跑两步,就被手疾眼快的护卫拦了一下,又被爹爹从背后提溜起来。
出门在外,狄先裕还是比在家里严厉一些的,他威胁:“你小屁股不想要了?”
真跟个小猴子一样,一个不着眼,就要撒手没!
狄昭昭坐车坐得浑身都痛了,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嘀咕道:“我就是高兴嘛。”
“那爹爹说过什么?”狄先裕看着小昭昭问道。
狄昭昭瞬间心虚,低头不敢看爹爹,对手说:“爹爹说……坐船要乖,不可以到江边玩水,上了船也不可以走到甲板边。”
狄先裕这才把他放下,叮嘱道:“就在这附近玩,不许走到江边上,你看你个小身板,一道浪打过来,都能把你冲跑了。”
狄昭昭小脸微鼓,他这么重,怎么会被浪卷跑呢?
但小孩还是乖乖听话,拖着小嗓说:“我知道啦。”只是没安分一会儿,乌亮亮的眼睛就好奇地看向周围。
有大大小小的船停靠在岸边,有货物在上上下下,还有人带着各种行李正在上下船。
更有一阵豪迈浑厚的号子声,忽然一下直冲云霄,瞬间吸引了狄昭昭的注意力。
小孩把脑袋转过去,只见一群**着上身的汉子,齐齐前弓着身子,背着一根根粗长的巨绳,努力拖着船,步履艰难地一步步往前走。
“嘿呦呦,嘿呦……”
明明春寒才去,尚未入夏,这些纤夫身上却满是汗水,隐隐蒸腾着热气。
粗糙黝黑的汉子浑身青筋暴起,脸上的肉都好像也在使劲儿,尤其是最前头几个,上半身几乎都要趴到地上去了。
狄昭昭小嘴窝圆。
他小手想去扒拉爹爹的衣服,喊爹爹看,却扒拉了个空。
小孩一回头,原来刚刚还在他旁边的爹爹,已经去安排登船事宜了。
他身边倒是留了几个护卫。
狄昭昭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看到他们晒得黝黑的皮肤,看到他们肩膀和双手的皮肤都与常人不同,还看到不断滴落的汗珠……
等船终于上岸,前头的汉子才坐在地上喘口气,后面的汉子又连忙回头去扶着船。
他小步子往前挪了两步。
探头。
又往前挪了两步。
再探头。
他看得更清楚了,肩膀上厚厚的茧、受力处的变形,甚至有个稍年轻些的汉子,手中染血,掌心被连带拉下一大块皮。
狄昭昭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就觉得好疼好疼!尤其是看到变形的身体,莫名有些突突的心悸。
他哒哒哒跑回去,找正在监督人搬行李的云福要了一些药。
他打小爱玩闹,有个磕碰很正常,外伤药都是常备的。
拿了药,狄昭昭又迈着小短腿飞快跑回来。
纤夫们拉完了一趟,正好没活,随地坐着喝水休息。
忽然就见一个富贵人家的小郎君,朝他们跑过来。
“刚刚我就看到这个小郎君,就站在那转头看我们。”有汉子绞了绞擦汗的毛巾,低声说道。
“没谁惹事吧?”
狄昭昭跑到那个年轻汉子面前,小声:“我看你手受伤了,擦点药吧。”
听到小孩脆嫩的声音,周围汉子才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哪里经得起一点风险,去得罪这样的富贵人家的小郎君?
年轻汉子局促地在麻布衣上擦手,还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一边摆手,一边结结巴巴地拒绝:“不,不用了。”
狄昭昭小脸皱巴:“可是你手受伤了啊。”他把小手往前伸了伸,恳声强调,“我不要你钱。”
小昭昭已经不是五岁时那个,觉得大家看到自家被拐的孩子哭是因为没糖吃,没烧鸡吃的小孩了。
他现在觉得,这人不涂药,可能是因为药有点贵。
年轻汉子见他小手递过来的药,更往后缩了缩,生怕自己碰到眼前富贵人家小郎君,弄脏了他的衣服,带着浓厚的乡音说:“不用、不用!我哪用得上这么精贵的东西。”
他们村多少人到死都没去看过郎中,他就这点小伤而已,用这么精贵的药可真是糟蹋了。
狄昭昭抱着药,无措地小小退后两步。
他有点想不通。
他明明长得很可爱,大家都夸过的,为什么对面的汉子像是怕他?
见此,还是家中有孩儿的老纤夫开口:“小郎君回去吧,他那手上药也没用。”
狄昭昭更困惑了,下意识问:“怎么会?”
有汉子粗粗笑出声,不知是笑富贵人家的小郎君太单纯,还是笑这问题太无知。
“养好了又能怎么样?下次还不是要被纤绳搓破?咱纤夫的手,就是要早早养出一层厚茧,干活才不会疼。”
“越是上药越是受罪,白得浪费药钱。”
狄昭昭想办法:“那可以带手套,带手套就好了!”
汉子们齐齐笑出声,许是看出眼前小郎君不是那等骄纵的,更不是来找麻烦的,有人开玩笑道:“有那银子,不如买几口肉吃!”
“那怕不是要一个月一双?大头你说得对,还不如一个月多吃两口肉来得实在!起码吃到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