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硕再也抑制不住,哭着一把抱住沈常安:“常安,我的常安……你明知道我在等你,你明明知道的!”
她哭得身体发颤:“十年,自从婚约废除,我等了你十年,却等来了你战死边境的噩耗……”
沈常安眼底含泪,微微抬眸,视线对上跟着华硕一起来的两名婢女。
婢女们知趣,纷纷转身走远了些。
华硕哭得心颤:“……我以为你死了,死在了西麟。所以我便想,与其分开,倒不如与你一起死在草原……常安……我不在乎什么公主,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病重,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就算不能百年,哪怕几日也好……”
沈常安身形微晃脚下虚浮,他抬起手,犹豫许久都没敢触碰华硕半分。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是个将死之人,还是个肮脏的阶下囚,华硕的这份情他此生都无法再有回应。
他只是这么站着,由着华硕哭成泪人。
华硕松开他,抬头看了许久,小心地伸出手探向沈常安面颊。
不是梦,她的常安还活着……
“我们逃吧……我让婢女准备好马车,往后天涯海角,去哪儿都好。我不再是公主,你也不再是国舅之子,就像寻常百姓那样。我们找一处桃花源,再也不问世事,好不好?”
沈常安暗叹,长睫垂落。
多么美好的梦,可惜他沈常安注定了无法常安。
他定了定心神:“你不该来这里,如果让西麟的首领看到,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华硕收回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不想逃吗?只要你愿意,明晚,不,今晚我们就可以离开!”
沈常安神色黯淡:“华硕,如果你要走,我可以拼尽全力帮你。但我走不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华硕愣了愣,语气有些着急:“做什么?有什么事比你的命还重要?”
想到来西麟后听到的传闻,她忽然后退一步:“难道你真的当了阿古勒的谋士?”
沈常安沉默不语。
华硕顿时明白了:“边境偷盗粮仓是你的计谋?你在帮西麟做事?”
含泪的美眸变得惊讶且不可置信,她认识的常安,不可能叛变!年少时鲜衣怒马,曾立志要与父亲一起为国争天下的常安,怎么可能会与敌人站在同一阵营?
她一把抓住沈常安衣袖:“是不是他们逼你的?你是为了活命,才不得已献计的对不对?”
沈常安别过脸看向结冰的湖面。
被逼无奈,是,但也不是。
沈常安的沉默让华硕的心凉了半截,如果真的被逼无奈,就不会不愿意和她一起逃走。
华硕的眼瞳微颤,呼吸也随之变重:“阿古勒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一个值得你辅助的君王,他只是在利用你!”
沈常安的眼睛里没什么光亮,说话时平静又淡漠:“我知道。”
华硕手抖地松开沈常安。
“阿古勒对你好,不过是因为此刻的你还有利用价值。等你没了价值,你依然只是个奴隶,没有人会对你的付出给予感激!你的父亲、兄长、大娘,还有伽兰受苦的百姓,如果让他们知道,曾经爱戴的常安公子如今却反过头来成了叛徒……”
“我知道。”沈常安打断她,加重了语气,目光也逐渐变得冰冷。
华硕满眼地不相信,解除了十年婚约,竟是只有她还在怀念曾经少年。
“你知道……可你知道,你的叛变会害死多少伽兰人?常安,伽兰才是你的家,你怎么能,怎么能帮着敌人亲手把自己的家摧毁?”
沈常安侧过身望着湖面,平静了不过片刻,忽然压抑不住情绪,变得激动疯魔:“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统统都知道!”
他转过头看向华硕,眼尾因为愤怒变得微红:“可那又如何?”
华硕被眼前的沈常安吓得一惊:“常安……”
沈常安的脊柱像是被压弯,他喘着气,一腔怒火仅凭言语根本无法发泄。
“阿古勒觉得我可利用,那我就让自己一直有价值,只要我始终有用,就不会再回那装畜生的牢笼里!父亲当我是随手可弃的棋子,兄长视我为眼中钉,圣上……”他笑得疲累,“皇帝老儿也不过当我是个废人。”
“我一身才华报复没有用武之地,即使我千般谋略也不过是在一个老宅院里苟延残喘。阿古勒愿意重用我,愿意让我当谋士,甚至愿意治好我的病,那被利用又如何?都是当棋子,为什么不能当最有价值的那一颗?”
他缓慢地站直身体:“皇帝老儿冤枉我外公,让宫中禁军假扮盗匪杀我母亲!案情还未查明,就急不可耐地下了一条通敌叛国的罪名!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钱,为了拿该死的钱财去充盈国库!!我为什么不能谋反?为什么不能当个奸臣?就凭他沈国舅生了我,我就到死都必须效忠伽兰?凭什么!!!”
沈常安言语激动,一字一句近乎嘶吼。
听到动静的婢女纷纷赶来,见华硕站立不稳,连忙上前搀扶。
沈常安望着脸色煞白的华硕:“贪官污吏,肮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想杀人就杀人,想让谁死就让谁死。他们对待百姓对待忠良这般下作,这样的圣上,早就该被剿灭!我不该反吗?西麟不该反吗?都是人,凭什么因为出生就能被任由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