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珂:“是!”
阿古勒吩咐完,示意跟着的大夫在门外等候,随后轻推开门,走进沈常安的屋子。
屋子里满地狼藉,桌椅、书籍、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
仅剩的几包药都被熬成汤,撒了,凉了,药碗也碎了。
沈常安靠在床榻上,面色惨白,衣袖沾着血迹,时间长了,颜色干涸变深,好似那死人坑里的尸首。
沈常安听到动静,动了动眼皮,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阿古勒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地帮他整理着翻身的桌椅。
他收回目光,不忍再看。*
到了夜里,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的沈常安,终是扛不住饿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便看到坐在床边端着汤药的阿古勒。
右手腕传来一丝温热,是为他诊脉的大夫。
大夫一直摇头轻叹,显然是束手无策。
阿古勒蹙着眉宇,想发怒却又无处可发,便只好挥了挥手让大夫离开,示意沈四再去叫别的大夫来。
沈四面露为难,小声回禀:“领主,这伽兰城里的好大夫全来过了,再叫,就得叫宫里的御医。”
阿古勒目光狠厉地瞪了眼沈四。
沈四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退出屋外:“我这就去叫大夫!”
等人走了,阿古勒才放缓眉宇,从端着的药碗里盛了一勺,小心地抵在沈常安唇边。
“大夫说你心病郁结太久,把血呕出来反倒是件好事,只要之后几日药食正常服用,很快就会好起来。”
沈常安瞧着他,缓慢张开嘴,将汤匙里的药喝进嘴里。
阿古勒见沈常安肯喝药,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把人扶起来,挨着胸口抱着。
盛汤喂药,觉得烫了,便就着汤匙轻吹一阵再喂。
断断续续,总算是把这吊命的药喂了一碗下去。
喂完药,阿古勒又匆匆出去,从厨房打了盆洗脚水进来。
他让沈常安靠着床架,而后蹲下身,帮沈常安洗脚。
“大夫说你体寒,只要把身上的汗发出来,就能病好。”
沈常安的面容没什么生气,嘴唇苍白眼下瘀黑,这是病入膏肓大限将至的征兆。
他看着蹲在床边帮他洗脚的阿古勒,没什么温度的身体逐渐回了些暖意。
他忽然觉得,被抓去西麟当俘虏也不是件坏事。能在死前遇到一个阿古勒,能知道这么些年,有个人一直在等他,也算是死而无憾。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
“给你的地方,去找了吗?”沈常安问道。
声音沙哑无力,若不是一碗药灌下去,怕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阿古勒动作的手一顿,勉强扯出个笑脸:“别想这些,你只管把身体养好。”
沈常安垂着眉眼:“找不到就别找了……”
这回他倒是说得清楚。
阿古勒没吭声,拿过块巾帕帮沈常安擦拭。
沈常安忽然问他:“若我就是他,你是否还会觉得,这些年等得值了?”
阿古勒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看向沈常安。
沈常安的眼底蓄着水汽,他问:“若你找的人,已经变得跟我一样,你是否还想找他?”
有那么片刻,阿古勒觉得自己险些不能呼吸。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连年征战,说不定那人已经死了、残了或是已有家室,又或是早已儿女成群。再不然,因为颠沛流离性情大变,变得早已不似当年。
可想到最后,他还是觉得,即便那人糟糕透顶,那也是他要找的人。即便是个乞丐盗贼,他也认了。
他瞧着沈常安,面色有些难看,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那个人不会变成沈常安,沈常安也不可能与那人一样。
沈常安咳嗽几声,可惜没什么力气,咳得有气无力。
阿古勒低垂着头帮沈常安擦拭另一只脚:“你不用想着变得跟他一样。你们的家世不同,遭遇不同,即使落魄了,也不会变成一样的人。”
沈常安目露失望,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阿古勒站起来,帮着把沈常安扶躺回床榻。
他出去洗漱一番,这才抱着床新买的褥子进来,放到沈常安身侧。
沈常安伸手捉住阿古勒铺床的手:“如果我与他只能二者选其一,你会选他还是选我?”
阿古勒似是不忍,可又不想骗沈常安。
他道:“你若愿意回西麟,高官富贵任你挑。只要你想要,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言下之意,便是回答了沈常安的两者间选谁。
沈常安无力地松开手,阿古勒的话,好似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啊,人人都爱光鲜亮丽的沈常安,至于如今的他,不过是觉得有利可图罢了。若不是他诓骗,若不是他捏着所谓的寻人线索,阿古勒又怎会在乎他的生死?
阿古勒将两床被褥叠在一块儿,他躺进去,揽臂将沈常安抱进怀里。
他抓过沈常安的手,搓了搓,捂在胸口。
沈常安戴在腕上的狼牙吊坠不知何时已经取下,手腕上留着勒痕,在白得病态的皮肤上显得尤为扎眼。
他没有询问东西去了哪里,只是握紧那双怎么也捂不热的手将人抱紧。
“等你病好了我再去寻他。”
沈常安闭上眼,直至阿古勒睡熟了才再次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