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足够强硬的实力支撑前,那小孩的天目竖瞳完全就是个祸害,是人人路过都想分一杯羹的香饽饽。
失去族人庇佑,怕是连活着都很艰难。
陆昃自觉给了他一支尖牙,已经仁至义尽,便没再刻意搜寻过这遗孤的消息。
然而他与这小孩缘分未尽,数年后又遇上了。
魔界东部有一号人物,名为青阳子,原是仙门有名的道修,困于瓶颈两百年不得突破,毁去一身仙元堕了魔,竟魔功大成。
他投诚于负天君,躲过了仙门的通缉令,安分了几十年,近日里又躁动了起来,酒后口出狂言,声称要叫负天宫的白骨王座易主。
陆昃十分满意这只送上门来的鸡,正好杀了儆猴。
隔日,他便只身一人来到青阳子盘踞的魔窟。
一盏茶从热到凉的工夫,魔窟里便积了厚厚一层血浆,除陆昃本人以外,一个活口不剩。
堕魔以求突破瓶颈,本是饮鸩止渴,青阳子的道行本该就此止步,但近两年,他的修为竟又开始突飞猛进。
估计是撞上了什么机缘,亦或是有了什么阴损缺德的新法子。
陆昃提着还在淌血的休祲剑,踏过青阳子的尸首,饶有兴致地打开了魔窟的密室,准备一探究竟。
密室大门轰然洞开,一道璀璨金光毫无征兆地射出。
陆昃察觉得很及时,但那道金光中蕴含某种古老的法则,无法躲避,竟让他也着了道,身形凝固一瞬,浑身都蒙上一层璀璨的金色。
不错的杀招,可惜施展者太弱了,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下一瞬,陆昃手中休祲剑一分为七,随着叮叮当当一阵清脆响声,几十把兵器纷纷坠地,无声化为齑粉。
水墨色剑气淡去,一方血池展露在陆昃面前。
里面浸泡着无数孩童的尸身,所散发的血腥气竟比陆昃刚屠过的魔窟还要浓重几分。
血池中央,一个小孩被绑在里面,锁链深深嵌入他的皮肉,隐约可见白骨,他眉心裂开,露出一只神妙无双的鎏金竖瞳。
方才那招金色神通,便是他使出来的。
但他还太小了,用出这招后,七窍血流如注,本就虚弱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濒临崩溃。
陆昃脚步一顿:“唔?”
电光火石之间,他做了个决定,于是魔瞳褪去血色,变成漆黑温润的黑色。
虽刚屠完青阳子老巢,但他一向喜洁,今日穿的云缎锦衣上甚至还是熏过后的幽香,没叫那些血腥味沾上半分。
确认自己从头到脚都还算和蔼可亲,陆昃一挥袖,小孩身上的锁链骤然破碎,没了支撑,眼看着小孩就要一头栽进血池。
陆昃伸手,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小孩托起,送到他怀里。
他刚想撩开小孩脸上凌乱的长发,这看起来已经昏迷过去的小孩猛地睁开眼,鎏金瞳灼灼,分明清醒得很。
陆昃手指悬在半空,被小孩一口死死咬住。
陆昃晃晃手指,小孩的脑袋便跟着晃,但他仍倔强地不肯松口。
陆昃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孩目露凶光,却在抬头看向陆昃的一瞬间愣住。
不知不觉间,他牙关松了,陆昃便顺势抽走了自己的手指。
“青阳子死了,你安全了。”陆昃笑眯眯地道。
听到这个名字,小孩浑身一震,仇恨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又一声不吭地看向陆昃,满眼都是浓重的戒备。
“怕我是冲着你的眼睛来的?”陆昃虚虚一点小孩额间竖瞳。
小孩还是不吭声,他浑身僵硬,虚弱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是强打精神盯着陆昃。
“放心吧,你被青阳子抓了,这事没人知晓,否则青阳子根本留不住你,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晓,否则就不止是用血池抽你根骨助他修为。我是冲着青阳子本尊来的,遇上你算是个意外。”陆昃托着小孩的掌心微微发烫,温和精纯的仙泽流淌进小孩体内,滋润着他奄奄一息的身体。
小孩脸上顿时恢复了几分血色,但他的天目使用过度,当下还收不回去,仍丝丝缕缕地渗着血。
陆昃看在眼里,手轻轻地覆在小孩额上,帮他将天目收了回去:“你本有一副举世罕见的好根骨,可惜被抽得支离破碎,往后恐怕都不能修炼了。”
小孩的手骤然抓紧,在陆昃干净的衣襟上留下脏兮兮的血手印。
陆昃并不在意:“但你遇上了我,你的根骨,我有办法。虽然有些麻烦,但谁让我看上你了呢。”
眼见小孩脸色又有变白的趋势,陆昃轻声道:“别怕,我看上的不是你的眼睛,而是你用剑的天赋。”
小孩愣了一下,很快回神,大眼睛仍警惕地看着他。
“我名陆昃,师承息机老剑仙,”陆昃目光温柔而郑重,“天目一族穷尽天地造化,本不该被贪欲毁掉,你若拜我为师,便不必东躲西藏,大大方方向六界睁开你的眼睛吧,有我在一日,没有任何人能动你。”
他这一番话狂妄至极,小孩僵在他怀里,半晌没有动静。
陆昃便耐心地等着,良久,小孩把脸埋进他胸口,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沙哑稚嫩的童声闷闷传来:“我叫邬如晦。”
心念一动,收徒收得痛快,实际上怎么养这个小家伙,着实让陆昃伤了好一番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