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恩说:“万安平,你的功劳就在这里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带这位小兄弟到别处喝茶。”
边说边伸手推门,一只脚已迈过了门槛。
裴怀恩推门的动作很快,玄鹄想拦他,却被万安平闪身挡住。
玄鹄眼见拦不住,便忍不住着急地说:“……啧,有什么事就站门外说,现在谁也不能进屋!”
万安平一手勾着玄鹄的肩膀,自顾自笑道:“听说你是从邵家军混出来的,武艺很好,能否——”
玄鹄不理万安平,面上愈发急切,眼疾手快抓着裴怀恩的一片衣角,抻着脖子大喊:“……嗳!都说了不能进!不能进!你这人怎么回事,命根子叫人割掉了,耳朵也叫人割掉了么?”
玄鹄这话可谓踩着了裴怀恩的痛楚,惹得裴怀恩不悦眯眼。万安平见状,忙使力把玄鹄拽到一旁,低声劝他说:“好兄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厂公今日拜访,也是正儿八经送过拜帖的,怎就不能进。”
玄鹄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说:“你是谁,你要不要脸?什么时候送了拜帖来,我怎么不知道?”
万安平闻言也不慌,似乎早有准备,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一张拜帖来,递到玄鹄手中。
“拜帖在这里。”万安平说:“这帖子里写得很明白,厂公此次前来,只为了与六殿下喝茶对弈,谈经论道,你这样拦着我们不给进,莫非是因为六殿下在屋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美娇娘,怕被打扰了?”
争执间,裴怀恩已经进了屋,甚至没忘转身关门。
……屋里当然没有什么美娇娘。
因为此时此刻,李熙自己便是那个“美娇娘”。
都怪裴怀恩来得太快,让李熙还没来得及洗去胭脂,换下纱裙。
第017章 阴招
一身象牙色素缎大衫,金线缠花,云肩彩锦,如墨青丝松松挽成蝶鬓,两侧坠宝石翠钿,面容瓷白,蛾眉细扫,淡如烟柳。
然而,光在装扮上相似还不够,因为想要突出鬼魅的邪异,李熙甚至还在外罩了层轻薄的深色流光纱帛,使之能在烛火映照下,翻出如鱼鳞水波般的异样光彩。
总之就是真的好像淑妃。
裴怀恩此行来得突然,李熙怔住一瞬,薄纱松松挂在臂弯,只来得及脱一半。
李熙说:“厂、厂公……”
还以为玄鹄能拦下来,竟然没拦住。
李熙对面,裴怀恩面上也很微妙,讶然说:“怎么没在路上换回来。”
闻言,李熙又把纱帛往上拢,眼里窘迫转瞬即逝。
不知怎么的,在场分明都是男人,甚至说——裴怀恩还算不上一个完整的男人,李熙却真切感到了些不自在。
李熙没当在裴怀恩面前继续换,而是快步走去了屏风后面。
片刻后,影影绰绰的影子映在绢布小屏上,李熙一边动手解衣带,一边垂着眼小声解释,说:“妃嫔衣裳的样式繁琐,马车里逼仄,我穿不好。”
顿了顿,抬手在发间摸索,一把扯掉戴在头顶的簪花。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穿,真的很难弄。”由于被个外人当场撞破了自己的女子装扮,李熙满脸绝望,断续地说:“我原本想着,与其装扮粗糙,让我在黄小嘉面前露了怯,反不如从一开始便认真对待,把衣裳都收拾好了再过去,故而没有随身带着平日的……”
再顿了顿,缎子一样的发散下来,遮住脂白玉颈。
李熙说:“厂公来得太早。”
言外之意,不是约好晚上再见?
此言一出,裴怀恩不觉噎住一下,敏锐地察觉到李熙这是在怪他。
这般胆大地怪罪他,看来是真难为情了——这个小团子,脸皮还怪薄的。
因为李熙难得的强硬,裴怀恩觉得挺有趣,便缓步走到桌案前坐了,忍着笑说:“得了消息,有些迫不及待。”
李熙闻言就从屏风后面探出小半张脸,皱眉说:“那也可以站在门外等一等,我又不会跑。”
声音很轻,听起来委屈巴巴的,惹得裴怀恩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到底没忍住,倏地弯腰笑出声来。
“实在对不起,因为天亮很久了,以为你早把衣裳换完了。”裴怀恩颤着肩膀说:“再者,如此硬闯进来,岂非更显得六殿下与我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李熙反驳不出,越发憋屈了。
只因裴怀恩话里说得对,而且确实不是故意,让他连个发火的理由都没有。
好烦,涂脂抹粉,奇耻大辱,还被看见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也幸好只有裴怀恩一个人看见了,否则……若是闯进来的人多了,日后就是想灭口,怕也灭不干净。
思及此,李熙便又脖子一缩,没什么表情地躲去屏风后面,手忙脚乱换衣裳。
真的好烦,越着急越穿不上。
万安平和玄鹄去别处打了。良久,等李熙把身上钗裙都去掉,方才慢吞吞地从屏风后面走出,口中叼着一支木簪,还在忙梳头。
“眼下黄小嘉已开了口,根据他的供词,当年传信之人没有死,而是携家眷去了福川。”
半晌,李熙在裴怀恩对面坐下,一边动手簪发,一边斟酌着低声说:“从京都到福川,一来一回需要半个月,我怕夜长梦多。”
裴怀恩明了李熙话里的意思,当即倾身向前些,屈肘撑在桌面,说:“你要反悔,不肯把黄小嘉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