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吃点东西。”
顾矜芒收回指尖,在床边坐下,神色冷淡。
屋内的物件少得可怜,只有一张铁板床,一个坏了的衣柜,还有一张边缘长出粗糙木屑的桌子,顾矜芒在这样陈旧凄凉的景致当中,矜贵得格格不入。
小满抿了抿唇,有些心疼,不该是这样的,他单纯地盼着顾小芒能好,不要受冻,不要挨饿,不要坐落在这般枯败苍白的景致里,如同明珠蒙尘。
顾矜芒将桌子慢慢地挪到了床前,小满看到桌上有一碗热腾腾的汤面,面上的葱花翠绿,漂浮着两个胖乎乎的荷包蛋,旁边还放着两个很显眼的红鸡蛋,他到了此刻,算是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不饿可是顾矜芒却依旧要让他起来吃这碗面了。
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刚好是他十八岁的第一天。他的生日是院长告诉他的,那是个萧瑟的秋日,院长循着孩童的哭声打开福利院的闸门,就看到被弃置在地上大哭的婴儿。
院长担心婴儿在冷风中冻出什么毛病,带着去看了医生,医生对这发生的一切心里跟明镜似的,长叹口气,“凌晨刚出生的,就这样给扔了,也是,唉...”
从此小满就知道了自己的生日,是秋日将过,凛冬将至的时分,以往他的生日都是跟顾小芒一起过的,两个孩童围着大大的生日蛋糕许愿祝福,嬉笑打闹。
可到了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担心顾小芒在外边的安危,奔走了数日,哪里还会有精力去记挂自己的生日。
“顾小芒。”
小满眼中很不争气地蓄满泪水,情不自禁地伸出白皙的手,想去触碰对方的手背,可顾矜芒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他从床边离开,走到了入门处,将室内唯一的灯光熄灭,就只剩下一地凉凉的月光。
顾矜芒重新回到了床边,小满只能通过淡淡的月色依稀分辨出他的面容轮廓,很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颌线,他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才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
啪嗒一声,荧黄的火光从壶嘴喷涌而出,照亮了桌上的长寿面,殷红的鸡蛋,还有对面少年清澈的眼睛。
小满于朦胧的火光中,怔怔地看着顾矜芒的脸,那是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富有美丽的攻击性,桃花瓣的眼瞳,凉薄的嘴唇,最美的景致,最冷的花芯。
顾矜芒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出声催促道,“许愿。”
“三个。”他认真地补充。
小满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三句。
“希望顾小芒健康开心得偿所愿。”
“希望顾小芒健康开心得偿所愿。”
“希望顾小芒健康开心得偿所愿。”
这是从八岁开始形成的习惯。
小满习惯性地把三个生日愿望都送给顾小芒,顾小芒给了他想要的一切,无微不至的关怀,真挚热烈的友情,如影随形的陪伴,这一切都不是三个小小的愿望就能填补的,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他的愿望呀。他在心里默念了许久,才在火光摇曳中吹熄了火焰。
因为顾矜芒不吃,所以小满将面条和鸡蛋都囫囵吃了,是顾小芒准备的东西,他都会十分捧场。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
冬日就快要到了,月色有些冷,晚风也带着轻微的寒,顾矜芒床上却没有御寒的棉被,而依旧是单薄的被套,小满有些忧心,他犹豫了半响,还是开口,“小芒,你跟我回去吧。”
“这地方不适合你。”
不论是喧嚣的酒吧,还是这间陈旧的出租房,都不属于顾小芒,顾小芒是王子,应该被鲜花与掌声簇拥,佩戴玲珑的宝玉,而不是面对着家徒四壁,以及肾上腺素上飙的人群,他应该坐在宽宏寂静的礼堂里,用琴声震惊世人,而不是形色森冷地行走在破漏的窄巷里。
“呵,”顾矜芒轻嗤一声,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小满,“那你说说怎样才是适合我?”
梁小满背弃了自己,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人还会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小芒,酒吧的人有点奇怪,我很担心你会学坏。”
“哦?”
“怎么个奇怪法?”
窸窣的声音传来,是顾矜芒回过身来,沉沉的眸子望过来,像沉静的海。
小满垂下眼睫,咬着唇,他想起了很多,吵闹的人群,洗手间传来的怪异声响,男人与男人。
“说。”微凉的指尖抓住了尖尖的下颌,顾矜芒微眯起眼,唇边浮现出讥诮的弧度,“你在洗手间里看到了什么?”
他光是看着梁小满咬着唇的模样,就知道他被吓坏了,酒吧里的人鱼龙混杂,兴许只见过一次面,就能直接在脏乱的洗手间里成事,他今天虽然很快就赶到了,可难保梁小满已经听见了什么动静,脏了耳朵。
想到这里,他脸色沉了下来,到了此时此刻,他依旧是不希望自己养大的猫咪看到什么腌.臜污浊的场面。
“我听到了,”小满犹豫着开口,他将小小的唇珠咬到发白,眼睫也在轻轻地颤抖,似在回忆什么可怖的画面,“男人和男人。”
“男人和男人?”
“你是说男人和男人亲嘴?男人和男人做|爱?这有什么出奇吗?”
“梁小满,难道你不知道同性恋这个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