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月 第28章

  可雨雪过后的天到底阴沉沉，地面上也随处可见脏脚印，来往的行人遇上不贴合的地砖，踩上去还能溅一鞋面的泥水。也不知是谁家这么会挑日子，在这么不方便也不喜庆的冷天里，办了场热闹的喜事。

  他们这地儿属于城市的边边，管的没那么严，早上九点多，大半个小区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炸翻了天。

  何乐凌晨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被鞭炮声吵醒时脑子昏昏沉沉，还以为自己是在跟林珩通话的中途又睡着，稀里糊涂的人连忙点开手机，看清时间才松口气。

  何乐最近越来越贪睡，也可能是江宁说话的声音细软娇气有催眠的效果，有时林珩那边说着说着他就听不见声了。

  思及江宁，何乐昏沉的脑袋又开始发胀，他记起来了，自己凌晨那会儿好像跟人呛上了。

  按理说，他比江宁大了快一轮，犯不着跟一个年轻气盛的大男孩较劲，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实在让人难以大度。

  这次也还是江宁搬弄在先，在视频里故意说了这么一句：“珩哥，你今天出门带钥匙了吧？没带钥匙要提前和我说哦，不然又只能委屈你睡我家客厅的沙发啦。”

  何乐瞬间就上头了，抢在林珩说话前，他摆明身份道：“我家林珩生活习惯不太好，这一个月麻烦你多照顾了。”

  江宁也不甘示弱：“哎，乐哥您这话说的，折煞我一小辈呢。”

  何乐看他吊梢着的轻蔑的眼尾，没再惯着：“知道自己小，就乖点，这些小孩子的把戏收一收。”

  要说何乐对江宁没点不高兴那是撒谎。分隔异地，他和林珩每天就一小时的相处时间要被人打搅，这本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偏江宁这人心眼还多，二十出头的年纪，配上优越的家境，在何乐面前更不屑掩盖自己的那点心思，何乐眼明心清。

  他原是不在意江宁这些小动作的，毕竟十八年的相濡以沫，他和林珩的关系牢不可破。可到了新环境，结交了别有心思的新弟弟，他的‘小珩’在人那里成了‘珩哥’，俩人还是同事，有许多他插不上话的共同话题，这到底还是让何乐心水载舟，开始七上八下。

  因为林珩似乎很享受这不一样的身份称呼。

  在江宁一声声的‘珩哥’下，林珩默许了对方很多越界的行为，比如跟何乐吃饭一向话不多喜欢狼吞虎咽的人，在和江宁吃饭时会说说笑笑，吃吃停停；

  再比如小朋友的耳朵很敏感，不喜欢让人碰，碰了要发脾气的，以前的那些同事们知道后都不和林珩贴着耳朵说悄悄话，但现在江宁要说悄悄话，小朋友会主动贴上耳朵......

  下床拉开窗帘，何乐将窗户拉开一条缝，寒风瞬间劈头带脸地吹，身上只穿睡衣的何乐赶紧又把那条缝拉严实。

  刹那间地寒风刺骨后，他想，也有可能是林珩迟钝，根本没意识到什么是“界”。

  又或许在小朋友的情感世界里，自己与他在外人面前，根本就不存在“界”。

  醒得比平时早太多，乱七八糟想一通后何乐又毫无睡意，眼看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是春节，何乐叠好被子，披上棉服去卫生间洗漱，准备准备要出门。

  过年不在国内，何乐从今天开始就不出摊了，得提前把亲友给走了，把年给拜了。因为等到春节，他人已经在美国。

  何乐最先给孙胜打的电话，一是就上次的事情再次表达感谢，二是他不出摊要和人打个招呼。小吃街摊位间的生意都是互帮互助的，他不出摊孙胜那边生意会差一些，提前说一声人备货心里有数。

  孙胜得知他要去美国，在面对他吃饭的邀约只说了两个字：折腾。

  都是认识多年的摊位邻里朋友，何乐知道孙胜这是一句双关，但他没放心上。简单吃完早午饭，拉好棉服拉链，拿上伞，他出门去周炜那儿。

  出小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办喜事的那家人开车往酒店赶，迈巴赫当头的头车，领着一路小e出小区的道闸门，何乐跟其他行人都停在路边礼让这对新人。

  抬头望到门卫亭上贴着的大红喜字，何乐有一秒的愣神，大红色楷体‘喜’字边镶了层金粉，明明在没有阳光闪烁的阴天里，却也别样夺目。

  大概‘喜’字本身就足够幸福耀眼。

  “你过年真要去美国找林珩啊？”靠床头上的人咳两声后问，他声音被烧的又干又哑。

  “嗯。”何乐转身拿过水给他喂药：“你这都多少年没发烧了，这么突然开始低烧？”

  周炜喝完将杯子放到床头：“没事。”

  他还是不太赞同何乐的打算：“你护照办了吗？签证呢？美国那么大，你一声不吭就飞过去能找到林珩吗？”

  “你不要小看我哦，我护照已经拿到了，签证就快下来了。”

  去美国这事，何乐拜托宋辞帮忙，同时他也拜托了人，这事对林珩保密。

  坐床边，何乐翘个二郎腿托腮，盯着周炜看：“我还是好奇，你怎么突然发烧了？”

  他是真好奇，周炜虽然脑子不灵活，但身体素来强健，几年都没发烧生过病的人，怎么一下子烧成这样，人被烧的声哑气喘不说，精神上看上去更呆了。

  周炜憋个脸，半天才说出四个字：“下雪冻的。”

  何乐眺眼窗外嘀咕：“昨天的雪才多大啊，地上都没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