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傅般若死在二十二岁那年的暮chun。
死因是难产,与千千万万深宅妇人并无二致。
既无阴谋算计,亦非沉疴缠shen,这般归宿算得上ti面。只是她阖yan前望着雕花承尘上晃动的烛影,心底生一丝不甘――连个可供咒骂的仇敌都寻不着,倒似命运轻飘飘地掸落一粒尘,便碾碎了她半生心气。
傅般若chushen名门,父亲官至宰执,母亲chushen清河望族,若她多活十载,夫婿必也能登阁拜相。她是家中长女,那时父亲还没有儿zi,便将满腔的抱负与激qing寄托于她,择"般若"二字为名,是盼她不拘于女儿之shen,真正勘破世间万wu,如佛偈所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假有xing空。
她确也担得起这般期许。她自幼娴于诗书,通读通经史,尤工散曲。容貌秀丽,品貌端庄,连上京城最刻薄的命妇见她,也难挑chu什么mao病。这样的女郎,心气自然是gao些。因而,当母亲询问她想要个什么样的丈夫之时,她挑剔至极:“才须胜小谢,貌当压卫阶。”
人人都笑她痴心妄想,却未曾想到,这样的夫婿,竟然真被她父亲寻着了。
冯恪,弱冠之年连中三元,琼林宴上御赐金花簪鬓,风姿皎若云间月――只除了一dian,使君已有妇。
傅般若起先是不知dao的。等她嫁与冯恪之后,才知dao他有个原pei妻zi,只可惜福薄,还未等得他金榜题名,便已香消玉殒。
她父母琴瑟和鸣,二人qing投意合,父亲更是谨守诺言,一生都未曾纳妾。她见惯了这般的鹣鲽qing深,自然yan里便容不得沙zi。
为这事,她与冯恪吵也吵过了,闹也闹过了,可是又能怎么办呢?逝者如斯,纵是金箔裹就的指甲掐jin掌心,也刨不回半分过往。最终她生生将自己bi1jin死局,临盆那日血浸透十床锦衾,稳婆颤抖着捧chu个猫儿似的婴孩时,她已然咽了气。
不知为何,傅般若死后魂魄不散,就附在她留给儿zi的一枚玉佩上。
此后十年,她看着自己死后不足一年,父母便又将妹妹嫁了jin来;看着亲儿捧着枣栗偎在新妇膝tou唤"母亲";看着冯京步步登天官至同平章事。最讽刺的是清明祭扫,冯氏祠堂供着她的牌位,朱笔批注却只有短短一行:"冯门傅氏,贞静婉顺。"
某日风雪,她见那孩zi跪在祠堂临帖,宣纸上赫然写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玉佩突然灼如炭火,往事走ma灯般掠过――父亲捧着《金刚经》教她认字,母亲将玉佩系在她颈间轻叹"般若要藏锋",冯恪掀盖tou时yan底的惊艳与愧se......
原来所谓"勘破",从来不是囿于方寸的怨怼。
aiqing,不过是人生中一段微不足dao的历程,亏她还自认饱读诗书,不同于一般闺阁女zi,却没发现,到tou来,她还是将自己束缚在了那一方窄窄的庭院当中,目中所及,只有丈夫。
若是能重来一回,她想,她定然不会zuochu如此这般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