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贺衡忽然出声:“觉得恶心就不用继续涂了。”顿了下才说:“你仍然可以出府。”
没有回头,嗓音也依旧平淡无波,可郁慈却莫名从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点悲色,仿佛藏在厚厚的冰层之下。
很淡,却的确存在。
是在担心自己讨厌他背上的疤痕吗?
在少年停顿的这一刻,男人如同得到肯定的回答,伸手去取一旁的上衣。
“没有、我没有觉得恶心。”
郁慈攥住男人伸出的那只手臂,修长紧实的肌肉传递着体温,他抿了抿唇,才道:
“我只是怕弄疼你。”
目光一点点在少年脸上巡视,似乎在寻找少年说谎的蛛丝马迹。
片刻后,贺衡偏过头,语气有点生硬:“没有就好。”
涂药继续下去。可这次,郁慈却控制不住去看那些伤疤。
枪伤、刀伤、甚至还有火焰灼烧留下的痕迹。
纠结半响,郁慈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是官位很大吗?为什么还会受这么多伤啊?”
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责备。
责备什么呢?责备男人没有照顾好自己吗?
贺衡蓦然转身,紧紧盯着他。
少年细眉原本微微蹙着,被他惊到了,眼睑很快地颤了下,反应过来有点不满地开口:
“你做——”什么。
“你是在担心吗?”贺衡低下头,那双浅色瞳孔逆着光,如同某种兽类的眸子盯着少年。
“我以为担心这种情绪你不会出现在我身上。”
他虚伪、自私、也不会说好听的话,少年会心疼贺月寻,甚至惦记沈清越那个蠢货,却唯独不会对他露出一点笑颜。
他几乎要以为刚才那点情绪只是痴心妄想的错觉。
被这句话点出来,郁慈才察觉出心尖的涩意,他的确在担心男人。
但想到这些天男人的恶劣态度,指使他喂饭翻页,郁慈还是决定冷硬一点,于是他说:
“一点点而已,只有——”很少很少。
男人骤然将他拥入怀抱,手臂紧紧环住他纤薄的背,少年几乎钳进男人身体。
贴着温热光裸的胸膛,鼻尖萦绕着极淡的药苦味,郁慈晕乎乎地感受到男人下颌抵着自己的发旋。
轻声到近乎呢喃:“一点点就够了……”
哪怕只有一点点,对他而言,也足够支撑他独行过无数个舔血的夜晚。
然后窥得天明。
男人肩颈近在咫尺,接近喉结处的两弯浅色疤痕格外显眼。郁慈怔了下。
这是他咬出来的?他咬得有这么深吗?
还未来得及想清楚,贺衡已经微微松开怀抱,低下头,一点点凑近。
温热的呼吸均匀撒下,男人意图不言而喻。
眼睫一颤,郁慈下意识收紧手心。
他应该躲开的,男人前不久还语气很冷地不准他出府,可目光却钉在那处咬痕上,身体也没动。
两人呼吸亲密交缠在一起,就在即将碰上少年嫣红唇瓣的前一刻,贺衡却停了下来。
空气胶黏在一起,郁慈屏着气将脸蛋憋得绯红,乌眸里浮着一层清亮的水光。
下一刻,吻落在少年颤动的眼睫上,郁慈下意识闭上眼。很轻,如同亲吻一只胆小的蝴蝶。
郁慈后知后觉地动了下指尖。
脸好像有点烫。
车厢里很安静,郁慈透过明净的车窗往外看。他应该算是去探望伤患吧,是不是该带一点什么礼品去。
纠结片刻,他决定买一篮水果。如果沈清越不吃,他还可以让林伯给他榨果汁喝。
按响门铃不一会儿,一个面生的年轻女孩走出来,看清少年后,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郁少爷,您回来了!”
面对不太熟悉的人,郁慈一向有些羞赧,只是点点头,没有开口。
进入大厅却没有见到一个人。郁慈正有点奇怪,就看见林管家同孟澄从楼梯上走下来。
见到大厅中站着的少年,林管家也是面露惊讶,随即温和笑道:“郁少爷,您回来了。”
目光瞥到孟澄手中的白色医药箱,郁慈蹩起眉:“沈清越的伤还没有好吗?”
难不成沈清越伤得比贺衡要重?
提起这个,林管家有些迟疑,反倒是孟澄拍了拍少年肩膀,说:
“清越不知因为什么事惹恼了沈总理,鞭子都抽断了一根,背上的伤口深得见骨。”
闻言,郁慈脸都白了,唇瓣微张却发不出声音。
见状,林管家不赞同地提醒:“孟少爷,请您不要故意吓郁少爷。”孟澄举起手做投降状。
郁慈没反应过来,听见林管家冲他温声道:“少爷并没有伤得那么严重,您上去后,他一定会很高兴。”
脚步声被压进绵软的地毯里,手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郁慈心里居然有些紧张。
“啪嗒。”
随着房门打开,郁慈一步步往里走,直到那张大床出现在眼底。
沈清越趴在床上,裸着的上身裹满绷带,后背白色绷带沁出深深浅浅的红色。
闻声回头时,男人原本皱起的眉头蓦然舒展,眸中闪过惊喜:“阿慈!”
后背的绷带随着他支起上半身的动作,红色染得更深。
郁慈蹙起眉,手扶上他的肩膀微微用力,“你别起来呀,你后背的伤会裂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