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埋不进军营, ”赫连诚摇头, 脸上一副挫败, “他们没发现钟师兄的影子。”
那至少说明,钟沧湄大抵还在营中。
“.你说,”谢元贞埋进赫连诚肩窝,手伸进他袖筒,冷不防道:“裴云京会不会一直知道,咱们也在他身边埋了眼线?”
崔应辰说过这个裴云京不容小觑, 平州一战,震天雷的暴露只是导火索, 他能指使陈休言埋伏在李令驰身边, 一定会对所有接近他的人严加防范。
甚至还可能扩大范围。
“战场之上,线报太重要了,”由此及彼,叫赫连诚不敢深想, “如果没有线报, 往后咱们杀敌制胜可谓难上加难。”
譬如烈王, 若非谢元贞提前得知裴云京已命人研制出此等武器, 只怕谢元贞早就粉身碎骨, 根本等不到赫连诚来见他。
说着赫连诚猛地抱紧谢元贞。
他差一点又失去谢元贞了。
“没有线报还有将领, ”谢元贞也被吓了一跳, 他抚摸着赫连诚的肩膀,知道赫连诚心之所忧, 可他还活着,还好好躺在赫连诚怀中,“裴云京这个人就摆在明面上,那么他筹谋多年,目的究竟何在?”
**是人性的源头也是终点,谢元贞不相信裴云京如此谋划,却是无欲无求之人。
“是为皇权?”赫连诚垂眸,须臾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午后蝉鸣,谢元贞抬眸望着赫连诚,他两颊和下巴的胡须冒了尖,看起来毛茸茸的,“扶危为何要夺天下?”
赫连诚回眸,郑重其事,“.为无人再能伤害你。”
其实还有母亲的遗愿,虽然当年一杯毒酒的气还没消,但他也不是不可以顺手建立一个那样的国家。
“扶危的立点是爱,”谢元贞声音渐渐低沉,“裴云京孤家寡人,即便他自以为是天皇贵胄,他的母后也早已葬身火海——”
王朝如流水,表面看是皇权奴役世家,实则世家才是操纵皇室内斗的黑手,有站队才有党争,甘愿党争才有你死我活,身在漩涡,没有黑白,没有善恶,也没有人可以幸免。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柳暗花明,赫连诚斩钉截铁,“他心中有恨,他要报仇!”
…
铎州城西,领军大营暗牢
牢中四角点火,五步一人,唯有最里的一间门口增派三人,十二个时辰三班交替,不间断地监视着牢中动静。
牢中水声嘀嗒,落在角落一块砖面上,隐约能看见坑坑洼洼的凹陷。
日夜在这里拉长模糊,狱卒似昏昏欲睡又目露凶光。不知何时,牢房外传来几道脚步声,门口的三人退下,露出裴云京的身形面容。
“听闻山岳几日水米不进,可你应该知道,即便你成了一具尸体,我也有办法叫谢元贞栽跟头。”
钟沧湄被吊在靠石墙的木架上,遍体鳞伤,闻言抬眸,“哦?”
“若是你不能活着,为求一击即中,”裴云京追加一句,“我只会让谢元贞栽更大的跟头。”
钟沧湄熬过裴云京的严刑拷打,可他越是嘴硬,越是不为他的威逼利诱所动,裴云京就越觉得此人与谢元贞的关系匪浅。
换言之,钟沧湄对谢元贞也一定很重要。
“从前李令驰视谢大人为仇敌,是因为李谢分庭抗礼势不两立,如今裴领军与谢大人又有什么恩怨,”钟沧湄看向裴云京,目光沉静而有力,“总不能是裴领军也想要天子之位吧?”
裴云京反问:“我为何不能要?”
问乱世,又有谁不想要九五至尊之位?
“彼时慕容述就在你手中,罪己书公之于众,那时便是你拥立慕容述,攻入京师铎州的最好时机,可你偏偏没有。”钟沧湄始终与裴云京相对,“慕容裕死在吕恂刀下,看似将你逼了回来,实则却是正中裴领军下怀吧?”
裴云京沉默良久,忽而笑出声。
“你将震天雷埋在岭南,还有那些士族土皇帝,这些全部都是为谢大人量身定做的陷阱,”钟沧湄说得太快,咳喘几声才接上话来,“你想要谢大人残破之躯为你杀尽岭南士族!”
钝刀割肉,温水煮蛙。
裴云京想让谢元贞殚精竭虑,油尽灯枯而亡。
“你的这些推测,都已尽数传信与谢元贞?”裴云京微微侧过身,火光映照在他的侧脸,忽明忽暗,“没错,我的目的不在谢元贞,或者说不单在他,而在他所代表的大梁世家,我要他们自相残杀。烈王乃岭南士族之首,谢元贞一朝战胜实则已入我棋局,他注定摆脱不掉。”
“洛都谢氏满门尽灭,他一人如何代表大梁世家!”
木架晃动,钟沧湄想挣脱,可他没有力气,只能抻着脖颈,以目光警告裴云京。
他的小师弟何至于被他们逼到这般田地!
“只要他没彻底咽气,”裴云京却笑得更高,回眸看钟沧湄的眼中满含怒火,“他永远也别想摆脱这个身份!”
“可他既要报……
平州刺史府,赫连诚想到这里,心中恐惧更甚。
洛都谢氏当年乃当轴世家,多少年过去,裴云京报仇之心不改,那么无论再过去多久,谢元贞在他眼中依旧是该杀的世家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