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不责众,摁死尉迟炆几乎是最明智的选择,这些士兵应当心知肚明,可这里头只要有一个人口径不一,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些人能留在军中直到现在,也是谢元贞有意为之。
杀鸡儆猴,谢元贞要拿他们的人头立威!
“这话应该问你吧?”庾愔上前一步,“我道你也不止死皮赖脸了,回回都是你在边儿上推波助澜,我倒是好奇得很,你究竟是朝廷的兵,还是谁的私兵?”
尉迟炆听罢虎躯一震,他竟是被人遛着走,被这群名不见经传的军户贱籍遛着走!
“你们这是栽赃陷害!”屠九思绪飞转,掷地有声,“凭你们高官厚禄,咱们军户也不是任人践踏的贱籍,更不是你们世家博弈的牺牲品!”
他还想将头上的罪改名换姓,摁回到谢元贞与尉迟炆之间的党争上。
庾愔心里暗道不好,踩着他的声音大喝:“明明是你们要拖着全军将士一道去死!”
“主子!”
身后念一的声音忽然响起,庾愔赫然回头,正见谢元贞双眸紧闭,如纸鸢一般从马上飘落,庾愔下意识回身去接,只见怀中的谢元贞脸色发青,胸膛剧烈起伏而不见喘息。
“季欢他身子不好,夜里容易喘不过气,之前一次发作得厉害,若非我就在身……
庾愔想起赫连诚的嘱咐,夺过念一的药便要喂谢元贞吃下去。
“糟了,主子咽不下!”念一抓着庾愔,摇拨浪鼓似的叫:“得赶快回去找先生医治!”
“将这几人全部收押,严加看管,”庾愔抱起谢元贞,上马之前最后丢下一句:“包括尉迟炆!”
“你们怎么不抓钱老四!”
那两个被暗桩连累的士兵心生不服,但庾愔早走了,根本不听他们怨怼。
人定时分,平州刺史府后院的房中,庾愔看着五绝忙上忙下好一会儿,心里的疑问越瞧越深。
平州刺史白鹤轩还候在前厅,烈王攻占平州,倒是不曾为难于他,方才他还想进来探望谢元贞,但被庾愔拒绝了。
几人守在外间,念一见庾愔的目光一直停在内间,不由问:“你在看什么?”
“你家主子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又是装的吧?
庾愔将后半句话咽回肚里,眼下谢元贞还没醒,方才喘症发作的样子又确实吓人,庾愔也没有把握,这话会不会伤了他们的心。
“没什么,”庾愔话锋一转,谈起正事,“方才我已命人封锁城门,烈王战败的消息暂时不会传回京师,只是周显在鄄州抓到程履道,还得你家主子醒来才能定夺。”
“什么我家主子,不也是你家大帅?”倚在硬木镂空罩上的念一霎时挺直腰板,非得在口舌上胜他一筹,“主子醒来我自会同他说。”
“五绝先生,”庾愔心里白他一眼,正见五绝收拾他的针囊,“大帅何时能醒?”
“这可说不好,”五绝低头整理,眉宇间依旧紧锁,“方才他吸了震天雷的烟灰,那里头的硫磺激起他的喘症,比此前发作都要厉害些,石硫磺可点命门火,到他这儿却是要他的命。这些硫磺吸入肺腑比服用药性更猛烈,纵使行针喝药,总得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消化。”
先前在大帐,内外透风,五绝说一半留一半,此刻他掏心窝子说话,庾愔反倒不信了。
“震天雷是在半空爆炸,我们几个又挡在前面,”庾愔盯着五绝,打量他的神色,“竟是如此严重?”
“外不治癣内不治喘,你道这是寻常刀剑伤,随便养养就好了?”五绝一个摆手,背过身去,“不信就给老头滚远点儿!”
“先生莫急,”周显赶忙来打圆场,“庾副将也只是关心大帅。”“我不是!”
两人面面相觑,尴尬得很。
“你瞧,”听罢五绝抄起药箱轻哼,指着庾愔打周显的脸,“人家哪管你们大帅的死活?”
说完五绝就出门煎药去了。
所以不管谢元贞死活的庾愔脑袋搭错了筋,非得冒着风险去踢开震天雷,但凡那动作再慢一点,引线燃到尽头,庾愔还得死在谢元贞前头。
“口是心非!”念一嘟囔。
周显也跟着咳嗽两声,“庾副将不关心大帅的安危,这个程履道你总关心吧?”
“怎么,这么快就审出眉目了?”庾愔转念一想,“可这不是才刚收押?”
这个程履道倒是大胆,仗着此地并非京师,军中也鲜有人见过他真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鄄州城门口而出。周显本还没注意,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似曾相识,回身一拦见他要跑,这才下令捉拿。
“不用审,此人是故人,”周显摇头,“程履道并非他真名。”
“什么?”
庾愔念一对视,皆是一惊。
“他应当就是当年陈郡太守陈恒敬次子,陈休言。”
周显永远不会忘记他在陈家的六年光景,他受尽折磨又死里逃生,那是他好不容易挣脱的噩梦。陈休言还活着他不惊讶,他惊讶的是陈休言竟然不是个傻子。
“陈休言?”那会儿念一还没被薛瑶瑟选为暗桩,可他也有所耳闻,“他不是早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