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何等聪慧,既知今日结果,所以也早为你们做了打算,”李凝霜领江夫人的情,但不认她的理,“不是我要同他置气,从来是他要置我于死地。”
“二小姐。”
“早些上路吧,”李凝霜摆出久违的笑脸,说着摸了摸阿宝的脸蛋,“早些到那安生地去,去过自己的日子。”
车马棺椁渐远,李凝霜久久伫立凝望,没有回去的意思。
“二小姐,”侍婢瞧了好几遍天色,终于忍不住劝道:“咱们快回家去吧,天要下雨了。”
李凝霜终于收回目光,抬头望天。
“风雨欲来啊,”说着她挥一挥衣袖,释然一笑,“回去吧。”
旭日东升,夕阳西落,铎州皇城,大内之中,举目一片灯火辉煌。
太极殿内,郑蕃正服侍永圣帝更衣,一堆寺人围着他转来转去,数郑蕃的动作最夸张,眼睛还眯成一道缝,“主子今日威武。”
“数你会溜须拍马,”永圣帝捏着一把汗笑不出来,“群臣都到了吗?”
“都到啦,”郑蕃整理赤金衣摆,低头道:“护军与大司马也到了。”
“孤的玉佩,”永圣帝双臂展开,垂眸看了一眼腰间,“别系太紧。”
“奴婢记着呢,”方才郑蕃当先系上最紧要的玉佩,说着他又仔仔细细检查一遍,“主子,都好了。”
永圣帝放下手,宫宴繁琐,永圣帝盛装出席,单是穿衣便撑得手酸,他面上不显,眼睛一转,“皇后还关在显阳殿?”
“是,”郑蕃抬眸仰视永圣帝,“主子是想——”
“好歹是一家人,”永圣帝轻嗤,“去哪里也都能作伴。”
“奴婢明白了。”
厚重的帝服令永圣帝转身有些困难,郑蕃又整理一遍衣摆,便听永圣帝再次开口,“阿容怎的还不过来?”
“宫中盛宴,贵嫔许是还在打扮,”郑蕃摸不准永圣帝这话的意思,是迫不及待要见到宠妃,还是不耐她动作磨蹭,于是试探问道:“是否需要奴婢着人去请?”
“不用,”这会儿永圣帝脸上才有几分真切的笑意,“孤亲自去接。”
话音刚落,太极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想是贵嫔与主上心有灵犀,”郑蕃起身,不禁笑道:“这就来了!”
今日之后,待李令驰项上人头落地,永圣帝便是大梁共主,他咧开嘴角,没心思睨这马屁精,兀自大步流星,
朝夜色中的殿门口走去。
第122章 变数
春分当日, 大驾至于东郊祭祀,祈晴祷雨,求福禳灾。大驾卤簿浩浩荡荡, 百官随行, 整整一日过去, 入夜便是合宫宴饮。
天外一颗流星划过, 太极殿内,举目一派流金溢彩,瑞气满筵春入殿,殿中舞伎灵动,观其水袖入云,回落间又见明灯呈灿, 焕若列宿。
燃明烛而昭其灿,击钟鼓而扬其章, 其间不乏觥筹交错, 百官文武谈笑往来。须臾殿门洞开,一批红衣宫娥譬如涓流入海,携一抹春色与佳肴行至殿中,继而人分三路, 呈送天子的菜肴格外繁多而精致, 其中一道看似平平无奇, 实则名为天下一宗——
它取朔北赤髓之羊, 岭南江州之麦, 黔西初生之犊, 崤东李郡之葱。蒸以银甑, 煎以金铫,铎州之椒与极海之盐君臣辅佐, 上缀负霜之橘。
可惜今日这一道却稍显瑕疵,葱花失了一角,功亏一篑。
所幸永圣帝并未注意到。
天子目光如鹰隼,在舞伎之间流转,不时又偏向两侧的列位臣工,前排分庭对坐的是李令驰与谢家父子,两方宫娥在旁侍奉,谢远山身边的宫娥正要起身斟酒,冷不防被他挡住——
“本官尚要看顾家父,”谢远山笑意吟吟,“今日不便饮酒。”
谢公绰年事已高,身为铎州府尹又兼顾京师城防。永圣帝特赐奉朝请,允其只在春秋大朝会时上朝,今夜宫宴他更不用赴宴,只是到底还是来了。
谢远山为父亲换了盏茶,环顾周遭,一片推杯换盏中瞥见神情凝重的陆思卿,陆思卿的那杯酒还是入座后就倒上的,酒面随钟鼓微动,他指尖跟着敲击案台。身边的灵台丞郗延真偶尔邀他同饮,回回都被婉拒。
“陆大人,”郗延真举杯停在嘴边,似笑非笑,“歌舞还未登场,此刻不开怀畅饮,待会儿可就不得空了。”
“我这人偏好先苦后甜,”陆思卿隔着距离瞥他一眼,“喜欢欣赏完一出好戏,再与君把酒言欢。”
“陆大人真真特立独行,”郗延真一杯酒举起,这会儿却不许他再拒绝,靠近的瞬间郗延真低声问:“都准备妥当了?”
“是,”陆思卿瞥一眼永圣帝,“摔玉为号。”
掠过舞伎,殿上永圣帝倚向另一边,宫宴开场之后便没再同陆贵嫔说过话,郑蕃候在边上,垂眸便是永圣帝的脑袋,不知为何,隐隐似在发抖。
“主上,”陆商容心中犹疑,面上不显,“妾敬您。”
第一声永圣帝似乎没听见,陆贵嫔等上片刻又提了音量重复一遍,永圣帝才回神过来,声音略低沉,眼睛始终不看她,“.好。”
来的路上陆商容就觉得不对劲,她顺着永圣帝的目光,只见那李令驰端的一派气定神闲,心中犹疑更甚。她垂眸转动眼珠,视线随即偏转,远远与柳濯缨四目相交,对视的一瞬间眯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