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翎一听其中还有李凝霜的事,话赶着话反驳道:“李二小姐怎么说也是谢氏遗孀,你休要胡乱攀咬!”
“谢氏遗孀,”温孤翎要提洛都谢氏,只怕已当朝中没有谢家人了,谢远山这才有些恼羞成怒,一个眼刀飞过去,“怎的我从父一家满门被灭,这个谢氏遗孀却还好好活着,就在藏匿武库兵器的奉仙观内!”
桩桩件件并无一根明确的链条前后串联,但光是这样,也足够叫人浮想联翩——
这一则拖当朝护军的罪,眼看就可以一锤定音!
“老臣还是那句话,”此事李令驰也有千头万绪解不开,可既然他确定自己于此事无辜,那就谁也别想叫他轻易认罪伏诛。他一步一脚印,走到正中跪下,谠言直声,“老臣没有不轨之心!”
裴云京也紧随其后,“薛遥瑟,你既说是受护军大人指使,可有往来印信?没有物证,肆意攀咬王公大臣可是重罪!”
薛遥瑟是显而易见答不出来,单启正跟着嗤笑道:“奉仙观内同时有李二小姐与武库兵器,怎的落在裴将军口中,就是肆意攀咬了?”
有了裴云京作保,温孤翎底气瞬间十足,“那你倒是说说,这证据到底在哪里!”
“你!”
天网恢恢,棋差一招,此前给薛瑶瑟下达任务的人从未亲自露面,裴云京假意收了这批暗桩,实则自上而下都将他们视为异党细作,能察觉到原先存放的兵器被转移,已经是她身为暗桩郎主多年练就的警觉。
可往上一步便是难如登天,再想顺藤摸瓜可就不成了。
因而这一出殿审三波六折,就差一点点,最终也没能真定了李令驰的罪。
然而身为廷尉正的淳于霑不甘,谢氏党派不甘,御座始终不稳的永圣帝更是不甘。赏罚要克制分寸,永圣帝只判了其他参与案件的暗桩大辟,独独留下最关键的暗桩郎主薛瑶瑟,收押天牢以待继续审问。
至此太庙坍塌、大内纵火、武库失窃三案合并,永圣帝又着左民与御史台加入,三司会审,连环案明面上不能草草了结,暗地更是要追查到底,只要李令驰麾下的任何一人有任何疏漏,双方的撕扯便不算完!
处置完平民便要处置世家官员,永圣帝不达目的不留情面,“武库失窃,武库令责有攸归——”
不等革职查办这后半句出来,柳濯缨又出列躬身,“主上衣被苍生,左右未追回的兵器也需要补炼,不如令其戴罪立效,以彰天子仁德。”
永圣帝立即就明白柳濯缨的言外之意,前太尉庾阆既是史书工笔无可挑剔的忠君之臣,大殿阶前的血未干,他的后人即便心有怨怼,身为天子也得先做表率,先恩后罚。
天子该有天子的气度,自然不是那些个鼠目寸光的权臣可相提并论的。
“卿家所言有理,既是戴罪立效,便着武库令庾愔去两当冶担任监工,兵器一日不成,一日不得归京!”永圣帝话锋一转,“孤继天立极,自当恩威并重。此前大内走水,左卫将军公冶骁与卫率谢懋功捉拿案犯有功,如今案虽未结,却也当论功行赏!”
公冶骁其人虽不得李令驰青眼,好歹明面上还算是李氏党羽,三案环环相扣,桩桩件件指向李氏护军,永圣帝还要论功行赏,这是显而易见的捧杀,更叫世家忌惮。
这时江豫川突然又开了口,“下官愚钝,只是乐贤堂乃左卫将军职责范畴,太子卫率却该在沮渠贵人的惜花殿,两宫相去甚远,如何就凑巧一起抓获纵火之人?”
自玉氏反叛,杀妻祭旗,谢懋功便与本家翻脸,跑去投靠当朝护军李令驰。可李令驰高高在上,又哪里看得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酸书生?不过为着打谢家父子的脸,才着人给他安排了个太子卫率的闲职。
虽说是个闲职,闲职之间也有高下之分,永圣帝至今无所出,太子卫率便是空有头衔的笑话。
堂堂大梁太子还在投胎路上,太子卫率却不能真闲着。说是帮忙护卫沮渠贵人的宫殿,可惜花殿早有正经八百的侍卫,谢懋功这个太子卫率更落个里外不是人,且若他当真护卫有功也就罢了,大内走水那天沮渠贵人不慎小产,这账永圣帝可还清清楚楚记得,不过是兵器案缠身,正愁没个发泄口——
看来谢懋功是要贪图小利,岂知这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得不偿失。
“老臣先前查大内走水,听寺人供述,公冶将军是在约谢卫率喝酒的路上碰巧抓到的纵火案犯,”淳于霑不禁嗤笑,“听闻那夜公冶将军手上还拎着酒壶,为抓案犯始终没能喝上一口,着实可惜啊!”
温孤翎一反常态也跟着搭腔,“听右卫贾将军说,这位公冶将军向来嗜酒,从前在洛都便经常与五官掾萧家厮混,想必那夜正是酒瘾犯了。”
“擅离职守,”江豫川意味深长,“主上,不可姑息啊。”
永圣帝要嘉赏,也得看他们肯不肯受,当不当受。何况李令驰何止不待见公冶骁,此人几番触过护军大人的霉头,当初将他塞到这个位置,就是为日后方便摘他的脑袋。
一句话也是驳,两句话也是驳,温孤翎索性揪着永圣帝的话围追截堵,“微臣还有一言,兵器冶炼需要大量黑金,天峰冶乃江左唯一的铜铁矿,其以铜矿为主人尽皆知,必须作为铜币储备。可黑金又何其重要,两当冶是否也应作为黑金储备。否则滥用无度终致后继无源,来日兵器再短缺便是受制于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