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兄此言便是也没有应对之策?”
谢元贞只抛出一句,便叫谢远山再憋不出托辞。
“刺杀也好,兵器短缺也罢,桩桩件件终究是为北伐,从兄怎能断定重提土断是为无缘无故?”谢元贞平心静气,单等谢远山彻底没了下文才接上话:“且来日即便不是裴云京出面,朝堂之上也有的是人上赶着替李氏张罗,只要最终目的只在谢氏而非北伐,他们未必不肯。”
谢远山终于后退一步,看了眼始终沉默的谢公绰,“这——”
“退一万步,北伐一事终究也是从兄首提,别无选择的从来不是李氏。”谢元贞既然开口,必得叫谢远山没有反扑的可能,他借着左右的力道往前挪了些,定定问道:“敢问从兄还要摘了赫连诚,自己单枪匹马与李令驰打擂台吗?”
第072章 铜人
冬至刚过, 鸣沙关校场绷紧的弦仍未松,将士操练的间隙,王崇手下一个小兵凑到跟前:“大人这几日是有烦心事?”
王崇偏头, 心知这是在问赫连大人, 连日以来赫连诚四处奔走, 其结果如何尚不得知, 兵器的影儿是半点不见。如今师戎郡百姓安居乐业,今年秋收收成又额外好,能叫赫连大人烦心头疼的别无其他。
“这师戎郡叫大人治理得井井有条,他能有什么别的烦心事,”王崇狠狠叹一口气,“还不是为着兵器短缺一事!”
“主上究竟知不知道咱们还替他守着国门?”那小兵脖子粗嗓门儿细, “没咱们在前头冲锋陷阵,何来他苟安一隅, 安享酒池肉林!”
“知不知道又能如何?这大梁早不是他们慕容氏能做主的时候了, ”王崇抱着枪轻嗤,那枪纂眼见都有些不复光泽,“只要那些世家不点头,还有那李令驰不点头, 咱们就是用奏章活埋了主上也没个鸟用!”
“那咋办?”小兵脑仁儿直疼, “即便大人愁出三千银丝, 那银丝也不能变作黑金锻造兵器, 王伯长, 咱们得帮大人想想法子!”
王崇身后便是擂台, 他扫过空荡荡的兰锜, 计上心来,“那司南车是不是还收在武库里?”
“是啊, ”那小兵埋头顾影,怕被人听见,“伯长想用?”
起初他不知道这司南车的分量,后来又察觉这是个烫手山芋。既然嗦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如干脆融他娘的,打成个能送人的物件儿!
“走!”
小兵一路跟着王崇去到武库,临门一脚又开始后悔,踯躅道:“可大人不是叫咱们收好,若是贸然取用——”
王崇一抬手,“开年五部来犯,月前海寇来袭,咱们前后又死了不少弟兄。这其中一半是仗不好打,另一半却是手上家伙事儿拖了后腿!”他咬牙恨恨,“我不能再叫他们白白送死!”
他笼统地唤那些阵亡的将士为弟兄,言外之意其实是指其中的新兵,确切来说,也不是近年来才入伍的新兵,而是他们初到师戎郡那一战后,赫连诚亲点他负责的那一批。
“剩下的这些新兵,日后但凡出一点纰漏,我拿你是问!”
当初这话是赫连诚气头上的警告,却并非真要王崇一命抵一命。多年来赫连诚对待海寇俘虏唯有一条,那便是杀无赦。赫连诚身为府君,身为方镇军统领,要对得起阴曹地府下的四十二位同袍,王崇自己更过不去这个坎。因而兵器一事迟迟不解决,赫连诚心急如焚,王崇自是尤甚万分。
王崇带人进武库大院的时候,正碰上来取箭的樊让,他见二人行色匆匆,主动上前一步,“王崇,你们来拿什么?”
“我们取——”王崇拦着心直口快的小兵,牵了牵皮肉,“樊斥候,这是又来取箭?”
樊让笑意一紧,“是,怎么?”
“没什么,咱们就是羡慕,军中兵器珍贵,小樊头儿的箭矢却从不短缺,”王崇拧着脖子,不大服气,“可这上阵杀敌终究是要短兵相接,光靠弓箭也不能持久啊!”
樊让顿时便明白了,“是这么个理儿,只是弓箭贵在精速,胜在长距,便是大军临城也能顶一时半刻,尤其对阵东海海寇,咱们的箭快人一步,伤亡便能减少几成,”樊让不敢将话说得太满,点到为止话锋一转,“不过无论如何,步骑弓射在阵前便是一体,咱们谁也不能短了谁。”
“那凭什么黑金锻造尽供弓箭,”王崇心急,他何尝不明白樊让的意思,只是那又如何,他就是要替阵亡的弟兄争一口气,“弓箭重要,甲胄刀枪便不重要么!”
武库外,狄骞与都云漪正经过院门前,听见里头的动静,都云漪偏头神色一敛,“里头在吵什么?”
狄骞隐约听见兵器二字,方才还舒展的脸色骤变,他脚下加快,边走边道:“进去瞧瞧!”
两人进门的时候,里头推推搡搡,正要过招,旁边司南车顶的铜人原本就摇摇欲坠,樊让一不留神后背着车,恰巧将晃动的铜人撞落地面——
金属接地的声音之后,啪嗒从里面掉出一份卷轴。
哄闹的三人回头,先是瞥见狄主簿就站在门口,落下好大一片阴影,看着他的脸色黑得不行,旁边的都云漪也一派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