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抬手指天,那千辛万苦画出的符咒脱离章祁月的控制。与此同时原本环绕身侧的纸符也齐齐追寻它的方向,将它牢牢包裹其中旋转上升,越转越快直到一道利光刺破天际——夕阳隐去了踪迹,阴云密布,几声响雷震耳欲聋。
成功了?
身后突然传来欢呼声,死气沉沉的周围仿佛刹那间都活过来了。
久旱逢甘霖,他们在这里看到了久违的生机。
从房内跑出的人群有老有少,他们满脸喜悦仰头望天,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
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大雨他们都快要忘记了。豆大的雨滴落下来时,有人连忙转身从屋内拿出可以装盛液体的容器,双手举过头顶听着雨点清脆的撞击声。年幼的儿童再也不受家长的束缚,肆无忌惮地在雨中奔跑嬉乐,哪怕浑身湿透也再无人责骂。
此番如愿以偿,再无旱灾。
阮秋盛挪开视线,嘴边带笑,开口道:“走吧。”
他们在村民涌出时便隐去身形,撑起屏障挡下漫天雨水,安静注视着别人的喜悦。
他们深知自己不过只是过客。而短短一天所经历的事情,已经令他们再无精力暴露在喜极而泣的人群中,应对他们的称赞。
至于求雨的功劳就挂在天边虚无的神仙上吧。
正如世间人人供奉神佛,这不免也是一种不可打破的信仰。
“我们去哪?”章祁月紧跟上阮秋盛步伐,不知是走远了还是雨声过大,他竟再听不清其他纷杂的声音,只能扯住阮秋盛的衣袖跟着眼前那抹模糊的白。
符咒从落笔的瞬间便需要无时无刻灌输着灵力,哪怕中间停顿、作废或者出现其他情况,所注入的灵力都无法返还,那厚厚两沓符纸......
更何况一天下来章祁月都没怎么好好歇息,即便再高的境界也会有灵力濒临透支的眩晕。
“先去京城落脚。二师弟,你对京城熟悉,有推荐的吗?”阮秋盛侧目询问走在一侧的沈琦,太多事情填满他的心口,脑中杂乱无章令一向敏感的他竟没有察觉到章祁月的不对劲。
再怎么样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沈琦听到自己老家瞬间来了兴致,跃上怀心便直冲向前离开这泼天雨帘,声音遥遥传来:“这点包在我身上,走着~”
章祁月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这烦人的眩晕感,一时没注意撞上阮秋盛。迷迷糊糊中他也不知怎么地,努力站直身体朝向面前模糊的白点痴笑道:“大师兄怎么不走了?”
轻柔的灵力没入眉间,章祁月眼前慢慢恢复清明,落入那双担忧的浅灰眼瞳。
阮秋盛听到沈琦的话,本想转身查看章祁月情况,却正好看到他迷蒙的模样。脸色苍白,走路不稳一定是灵力透支的原因。想到这不免有些心生自责,正打算将他拦住给他输送灵力,却不曾料到对方直直撞进自己怀中。
这般紧紧相贴的拥抱还停留在幼时。怀中的小团子现在已经变成了同他一般高的少年,腰间没有一点赘肉,倒缺了些手感。
可阮秋盛依旧下意识环住他的后背,心底产生了异样。
这一撞,便撞醒了一池静潭。
“沈琦在京城等我们,今晚住客栈。”阮秋盛声音极轻,像是生怕抬高音量就会让触手可得的珍宝破碎。
他直愣愣地看着章祁月。这般眼神注视久了,章祁月迎着那道目光原本还在心生兴奋,慢慢地开始沉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到最后被盯得有些发毛,不安地拉下还在给自己注入灵力的手指,试探地问道:“大师兄?”
这句话像是按动了什么开关,阮秋盛转头看向京城方向,不顾章祁月的反应便径直抄起膝弯,以极为标准的公主抱踏上玄生,飞向目标点。
章祁月手背覆在眼前,这一刻仿佛做梦,可梦境无法编织出这般真实感。
他有些想不通:怎么明明他已经清醒了,为什么觉得还是有些昏沉?如同饮下千年酒酿,一口便醉得不知东南西北,只知晓自己倚靠在大师兄胸膛,聆听着他清晰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沉重却令人心安,宛如时钟走动般,将这片刻的相偎镌刻入时间洪流中。
第39章 入城
白骨深埋于地, 无声无息。他是鬼界最不起眼的存在,无亲无主,无处可居, 只能漫无目的地在某处阴冷的角落一坐便是数千年。
从他诞生的那一刻, 便注定永生住在黑暗。直到被那人用古老的仙术唤醒, 以血为契, 他才有了新的身份——陈讳。
从地下踏入人间,他本该没有姓名,只是一个忠心的替代品。对于他而言,能够躲在暗处看到外界万千变幻,便已经足够。
但在契约成立后,他被宝座上的人端详了许久, 直到听见对方抛出了两个字:“丘山。”
白骨成丘山。
他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但左侧空荡荡的心房却涌出了欣喜——他第一次拥有了名字。
是个独一无二的白骨人了。
从那天起, 他便发誓要永远追随音阁阁主, 即便是命,他也心甘情愿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