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祁月随着视力被剥夺,听觉反而变得越发敏感,他察觉到奚昭璟逐渐变平缓的呼吸声,赶忙开口吵醒他:“你不是,说没有,没有养神丹了吗?”
险些沉入睡梦中的奚昭璟被迫拉回思绪,他眯缝着两眼努力去辨别章祁月喘息中夹杂的文字,侧了侧头吃力道:“这是普通丹药。就算有,我也不给你。不是,祁月你啥时候这么计较这些了?”
章祁月不动声色掐着腿间软肉,打散环绕在大脑中的困意:“我没…计较。跟我说会话,大师兄他们回来前不能睡,守着。”
月色被茂密的枝叶遮蔽,黑影在丛林穿梭,轻功带起的微风随即消散。紧接着又是一阵匆乱的脚步声,那道黑影彻底消匿在阴影中。
树林深处,三个黑衣人落在空地处,为首黑衣人警惕地环顾四周,打了个响指,不出片刻,衣着深紫长衫少年落在他面前。
“都引开了?”
“已根据宗主要求,将他们引入城郊,短时间内无法回客栈。”
黑袍人扫了一眼少年,不经意问道:“你来时附近有人来过吗?”
少年不解地抓了抓头发,有些愧疚道:“弟子功法过浅,尚未探查到他人存在。”
黑袍人摆摆手:“无妨。继续依计划行事。”
“是。谨遵宗主之命。”少年再度行礼起身时,面前的三人早已不见。他又在原地站定片刻,走进低矮的灌木丛中,持剑将褪下的黑色夜行衣划破。
待他再度握剑走出时,月色恰好投入地面照亮了他的面庞——齐胤。
第70章 撕破
初秋夜晚的风有些冷, 阵风吹动枝杈发出簌簌响声,给森林徒增几分诡异。齐胤不敢掉以轻心,他手指抽出藏在束袖下的符纸, 催动灵力销毁。不属于他的那抹微弱灵力再无寄托地点, 散落在空中。
这个时间他们应该赶回去了吧……
齐胤仰头借着月亮位置推算时间, 不禁为阮秋盛他们所担忧。傍晚时分突然接到任务他便有不安之感, 在陈讳赶来前暗示折戟宗几人,为了混淆视听,他特意将阮秋盛和沈琦两人引到不远处的小路,用符纸存下沈琦一道剑意,丢出去引开对方的注意。
几番来回间不能有半点差错,好在, 一切顺利实行。
齐胤紧抿着唇。他身为暗门大师兄,自幼拜入宗主陈讳门下, 在他的悉心教导下习仙术练剑法, 知人事悟世道。虽然宗主时常喜欢将自己门下弟子同外派相比,但他从未见过宗主何时这么在意过折戟宗的那几人。
暗门会客正厅的“善”字挂画,他们每一个新入宗门的弟子都需跪在厅前熟背宗规,以天地为誓, 行事皆以善为首, 切不可行有违道义之事。
齐胤时刻谨记着陈讳的教诲, 可扎根深处的信仰却在门派比武后, 被连根拔起, 丢到肮脏的污泥中。
原本平和不喜斗争的人一夜间突然将矛头指向仙界第一大宗, 黑白棋子落入棋盘, 将邹煜一步步逼出局,关押在被结界束缚的囚牢中。转折变化过于快, 齐胤心中早已起异,可最令他心惊的,便是周围日夜相伴的师弟们,也莫名对这场假戏深信不疑,跟着一同敌对折戟宗众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宗主为何……像是变了个人?周围的人为什么又会变成那样?
齐胤无法离宗,唯一的突破点便只有邹煜。他特意向陈讳请示,在得到对方的批准后,才得以担任照顾邹煜日常起居的弟子。齐胤领命走出正厅时,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面前的人不再是之前的暗门宗主。
只是一个套着暗门宗主皮囊的替代品。
从眼神中便能看出,宗主向来对齐胤行为处事极其放心,可这次提出照顾邹煜,却让他意外看到从未接触过的警惕和审视,仿佛在思考权衡着什么,许久才点头应下。
齐胤深知自己的处境。最初邹煜不愿搭理他时他也毫无怨言,好不容易取得邹煜的信任后,他又接到带领师弟们去人界斩杀妖物的任务,就在他以为线索即将被切断时,烦躁地走进客栈去收拾师弟们的烂摊子,却意外发现对方正是他寻找的人。
就这样,齐胤带着两副面具示人:在陈讳面前沉默寡言,从不反抗所谓的指示;在阮秋盛他们面前,他时不时透露出信息,将自己撕开的空隙补得天衣无缝。
他行走在黑白之间,只为最终的真相。
*
“然后呢?”
“然后啊……那个小孩吃下玻璃纸糖后就不哭了。”
是吃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甜。
章祁月低笑一声,抬眼透过门扇,结束了口中的故事:“小璟,不用撑了,他们回来了。”
衣衫上裹带泛着凉意的微风,两道身影同时穿门而入,没有交谈却默契地分别搭上他们的手腕输送着灵力。
章祁月轻咳一声,苦苦支撑的身体此刻终于落入了熟悉的怀抱,他贪恋地头抵在阮秋盛胸口,抬手虚扯着对方的衣袖,喃喃道:“大师兄……”
“我在,睡吧。”阮秋盛低头靠近章祁月,轻吻落在他额间,抚平他紧皱的眉。
奚昭璟还没进行正儿八经的修炼,体内脆弱的经脉还不足以承受过强的灵力,沈琦只能浅浅探入一缕灵力,引导他乱成一团的丹田。木板上一闪而过的光芒引起他的注意,他起身捡起那枚银针,若有所思地重新回到已经昏睡过去的奚昭璟身边,抓起垂落地面的发饰仔细研究着上面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