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系三万年 第8节

  “我要见国王。”机器人给015戴上外置语义翻译器后，他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你们这样对我是不人道的！你们应该清楚我在这里的特殊性，我要求优待！”

  他说完这话，一个老太太走过来在他面前坐下，给他做了一套精神鉴定测试，接着又给他验了智商，这让他感觉受到了侮辱，于是开始细数自己的学历，并且再度要求面见国王。

  “我就看到这里。”诸怀一脸嗑到坏瓜子的表情，“好在内容是加速处理过的，不然我可能会受到更大创伤。”

  老太太看到她们三个人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一般是不使用梦境浸染来探索实验体的，因为对象在梦中思维经常跳跃，内容也常有失真，信息比较杂乱，但看完牠的梦境，我们倒是很有收获，也算是从另一个角度了解了你们的世界。”老太太说完站起身，“来吧，既然来到我这儿，我就带你们四处转转。”

  她们一路往外走着，出了“灵长类”的大门，又路过标记着“飞羽类”、“啮齿类”、“走兽类”等字样的大门，不时还能在走廊上看到工作人员带着移动床走动，上面躺着受伤的动物。

  老站长一边走一边给她们介绍了整个生物研究站的结构和研究内容，蠃鱼三人走在她身侧认真听着，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这里与其说是“研究站”，其实更像是个“救治站”，许多在林间意外受伤的动物会被偶遇的人送来这里，伤好后再送回发现地点。

  还有一部分工作人员会外出对野生动物进行定点或跟踪观测，并采集一些排泄物样本或尸体带回来研究。

  听老站长话里意思，研究站受议堂和民众监督，在生物研究方面限制不少，尤其**实验，更是有着十分复杂的公示流程。

  所以她连连感叹最近接收的这两个实验体多么难得，又可惜014号体质太弱，来的时候就缺氧严重，连梦境浸染都实施不了，尝试用药却遇到染色体耐受问题，无法发挥药效，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

  蠃鱼听到这里算是终于确认了她们先前的猜想，她们三人被带入议堂护理中心，是因为她们被视为外时空人类，而014和015被转移到生物研究站，是因为染色体差异被视为有入侵风险的外来物种。

  如果这里也有法律的话，那这两个人是既不受人身权益保护，看起来也不受动物法保护，所以在生物研究站里，是可以用来做**实验的。

  难怪站长老太太说起015时满眼兴奋，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贵实验体，是来自宇宙的馈赠！

  蠃鱼垂眼飞快地想着，嫫川带她们来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总不能是单纯带她们来看同事受折磨的。

  蠃鱼看了一眼旁边的英招，显然她也在猜测，但这里不方便说话，所以她两个只是快速交换了眼神，同时她看到英招微微动了动嘴，从唇语来看是“谈判”两个字。

  应该还是跟前天失控的天幕有关，当地人想通过她们获取更多天幕内容，同时也想扣下015以了解三万年后的世界，为什么会出现已灭绝的群体，为了达到这些目的，还得需要她们三人主动配合。

  蠃鱼微微抬眼看了看嫫川，大概知道今天这个安排的目的了。

  她们在研究站里逛了大约十五分钟，又回到了一开始见到015的房间里。

  “我知道你们需要尽快返航，但是015对我们非常有研究价值。”嫫川进来后直接说道，“我希望这个情况不会让你们感到为难。”

  蠃鱼转头看了诸怀和英招一眼，又转回来一脸沉痛地说道：“这确实很让人为难，主动牺牲队友，这有悖我们的职业道德。”她顿了顿，“但如果牺牲是为了能够换取修复时空舱的机会，我想上面会理解我们的。”

  嫫川轻轻一笑：“好，我可以做这个主，你们修复时空舱所需要的一切材料工具和技术，我们都可以提供。”

  “我还需要一个高级工程师做助手。”诸怀插了一句，“不然光靠我一个人太累了。”

  “没问题，人已经有了。”嫫川笑得慷慨，“就是你们昨天见过的嫘明，怎么样？”

  她们三个又相互看了一眼，蠃鱼才转过来看向嫫川：“好。”

  嫫川满意地微笑点头，随即站起身对站长老太太说：“那我们就不在这儿久留了，过几天有研究成果出来了，我们再来。”说完就要和媪慈站长告辞，三人见状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媪慈见事情谈得顺利，也十分开心，得到了这三人的默许，后续实验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于是她笑呵呵地送了四人出来。

  听说嫫川来时的飞行器还停在后面，老站长无奈一笑：“有正门宽敞路不走，回回来都走后门小黑路。”

  嫫川此刻神色颇为放松，笑着点了点自己的手环：“您是知道我的，时间宝贵。”

  她们乘上飞行器，还是走来时的狭窄暗河，经过幽暗的湖底，缓缓浮上了水面。

  飞行器在湖面上展开机翼，驾驶台提示：“飞行模式启动”，这时她们身下开始有水流搅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只见整架飞行器在湖面上腾空而起。

  “不是……这是咋飞起来的？”诸怀从飞行器升上湖面就一直在观察机翼，但起飞的瞬间还是把她惊到了，从水里原地起飞，不要说见过，这技术，想都不敢想啊。

  “你们有没有见过鹰在水中捕食，抓着猎物从水里起飞的样子？”嫫川语气轻快，“就跟那个原理差不多。”

  半小时后，嫫川把她们送回停放山海经号的机库，等三人下了飞行器，她说自己还有些事要办，在驾驶座上跟三人挥了挥手，再度起飞。

  这天的议堂没有大会，里面一片静悄悄的，只有一间大敞厅里坐着十来个银发老者正在闲聊，嫫川熟门熟路地走进来，向厅里众人讲了今天的事。

  众人听完都只是缓缓点头，过了一会儿，坐在边上的一个老太太对嫫川说道：“这很好，我们就等媪慈的研究成果了，也辛苦你再劝劝她们，咱们不强人所难，该帮的就帮，但若她们能改变主意，愿意主动留下来给我们提供更多信息，那更好。”

  第12章 创生力印记

  “你们说，她们真的会支持我们修复时空舱返航吗？”

  看天色还早，三人决定再进机库检查一下山海经号都有哪些部分需要修复。时空穿梭的通道周期通常是十五天，如果超过这个时间，返航难度会成倍增加，而且时间轴也可能会后移，若是那样的话，等到她们回去，她们的世界可能已经过去十几二十年了，所以眼下留给她们修复时空舱的时间不多了。

  诸怀对于今天发生的事也还有很多疑虑，所以她一边往机库里走，一边问她们两个。

  蠃鱼脸色严肃：“难说，这得看她们这几天能不能研究出什么结果来，后面搞不好会变卦把我们也扣下，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

  她说完大跨步走进机库，尽管这个时空的相对距离和返航路线还没确定，尽管导致山海经号发生意外的真相也还没有查明，尽管回去的路定有千难万险，山海经号也必须返航。

  停放时空舱的机库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三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库管机器人悄无声息地跟在她们身边等待指令。

  诸怀打开操作间的大门，让库管机器人激活了工程辅助机器人，并下达指令，让它们到外面机库把山海经号外轮廓和内部再扫描一遍，转成立体模型格式传回操作间，供她评估舱体的修复方案。

  等它们出去后，三人在操作间里把门关上，诸怀走到维修台边，把昨天刚修好的操控台又上下检查了一遍，接着开始着手恢复位移检测器的备份日志，尝试做数据回滚。

  蠃鱼和英招则走到另一面墙边的手写板前，讨论起时空定位的事来。

  “说实话我现在对这里的太空科技水平非常好奇，也许我在这边计算完，可以再找她们这里的专家帮着一起看看。”英招拿着笔，一边写一边说，“连单雌生育技术都成熟了，太空技术没道理落后。”

  “对，看看人家那交通工具的起飞姿势。”诸怀在另一头接道，“如果她们是认真要帮我们，说不定还能给山海经号升个级什么的，估计够我回去发十篇论文。”

  蠃鱼靠在手写板一侧的桌沿边上，托腮认真听她们两个一唱一和地推测这里的太空技术，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这两天也在想，她们对于我们跨时空出现似乎并不十分震惊，只是对我们来自的年代有些意外和好奇，所以我猜，这里应该也有和我们类似的历史时空探索，只是没有告诉我们而已。”

  她说完这话又想，山海经号落入这里也才不过四天时间，两边都还在彼此试探了解，如果后面能从她们这里得到更多帮助，想来时空距离应该也不是问题了。

  蠃鱼这边还在想着时空定位的事，那边两个人却开始聊起今天去生物研究站的事来了，只听诸怀纳闷地问：“所以，单雌生育是怎么回事，啥原理啊？”

  “这在自然界也挺常见的，有的是自体克隆，有的是卵子分裂极体代替配子，不过这些都只发生在非哺乳类动物身上。”英招眯起眼睛，“据我的推测，她们使用的应该是某种人为重建基因组的技术，再为身体提供大量修复断裂dna的酶，同时整合一部分外来基因，保证遗传多样性。”

  说到这里，英招表情变得有些落寞，“我曾经认识一个生物学家，十年前在联邦国带队研发过这项技术，实验都做到后期了，已经证实哺乳动物单雌生育可行，后来却因为超经费被高层突然叫停。她不甘心，三年前带着项目组辗转去了北洲共体，刚收到融资准备继续实验，就碰上了区域战乱，整个实验室都被炸了，后来当地官方解释说是导弹误投。”她冷笑一声，“误投，呵，误投能有这么精准的，三层实验楼外加两层地下室直接变成一个十米深的大坑，周边一点事没有。”

  诸怀啧声称奇，她在办公室里天天高强度上网冲浪，这桩新闻却从来没听说过。

  北洲共体是由十几个小国组成的，这些年来局势越来越乱，内部战争就没停过，网上也经常流传出各种消息，但是这么大的事居然一点没传出来，看来是被人刻意压下去了。

  蠃鱼听英招说起这件事，紧紧抿着嘴唇，低头捏了捏拳头，一句话都没说。

  三人一时沉默，操作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这时，操控台上的位移检测器发出了一声提示，诸怀回头一看，“回滚成功！备份日志恢复了，幸好啊，我在代码里留了一手。”

  英招也忙放下笔走过去看，然后把她们停泊在时空夹缝时的前后位移都抄了下来，走回手写板这边，准备用写好的公式再算一遍。

  这时，操作间外面也传来了工程辅助机器人的声音，山海经号内外扫描已经完成，蠃鱼走过去给它开了门，见到它和库管机器人都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份点心和饮料。

  把点心放下之后，库管机器人就出去了，工程辅助机器人留了下来，把扫描出来的立体模型全息投放到检修台前面的一个专用展示架上，投影上显示了山海经号舱体内外所有擦碰损坏的位置和程度，以及具体的数据。

  诸怀和蠃鱼走上前里外仔细看了一遍，把需要维修的地方都列了出来，另一边英招则在手写板前密密麻麻算了两面墙，三个人在机库里一直忙到天黑。

  直到库管机器人第三次走来提示工作时间严重超时，她们三个才把东西整理好，一起离开了机库，踏着明亮月色，回到了九号崖居。

  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太忙，还是因为想的事情太多了，蠃鱼从山体电梯出来后，往崖居回的路上，就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起来，整个人头昏脑胀，步伐都有点飘。

  她想自己大概是累了，于是一路上也没说什么，三人回到洞墅，都没在休闲厅里久坐，打了个招呼各自回房去了。

  蠃鱼进屋后冲了个热水澡，自觉好些了，出来后径直爬到巨大柔软的鸟窝床里，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还是一缕柔和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把她晃醒，她睁开眼睛眨了眨，又把身子撑起来，看着室内地上轻薄的阳光出了一会儿神，今天是山海经号迫降后的第五天。

  她本想直接坐起来，可是突然一阵眩晕袭来，让她不得已又趴下了，这时腹部开始传来坠痛，她皱眉算了下日子，不会这么不巧吧？

  这几天三人住进崖居以来，每天都是英招起的最早，然后是蠃鱼，诸怀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但今天情况有点不对劲，诸怀和英招坐在休闲厅里连早饭都吃完了，却迟迟没见蠃鱼出来。

  “咱俩要不要进去看看？”诸怀正准备起身，却听到蠃鱼那边拱门开了，两个人回头一看，她穿着睡衣，一脸萎靡地走了出来。

  英招忙走过来扶了她一把：“鱼姐，你这是咋了？”

  “我来月经了。”蠃鱼歪在软垫上，郁闷地看向英招，“疼得厉害，这里有没有止痛药，给我整点。”

  英招应了一声，到门口总控台点餐去了，诸怀从旁边接了杯热水走过来递给蠃鱼，很快英招也点完餐走回来：“我看菜单里有经期营养餐，我点了一份，另外我又问了家政机器人，有没有什么缓解痛经的东西，应该一会儿能送来。”

  蠃鱼握着水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得，蠃鱼今天算是废了。”诸怀笑着往她身边一坐，“你今天就在家歇着吧，一会儿我跟英招去机库。”

  “不至于。”蠃鱼声音闷闷的，“最多废三个小时，待会儿吃完东西再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英招也在她身边坐了，“没想到啊，你身子这么壮的居然也会痛经。”

  蠃鱼苦笑着摇了摇头，三人正说着话，大门外传来机器人的声音，英招以为是送餐的家政机器人，伸手打开了权限，没想到一连进来了三个机器人，还带了一张移动床。

  领头的是崖居总台的管家机器人，走上来问：“请问哪位痛经？”

  “呃……我。”蠃鱼缓缓举起手，“也不用这么隆重，我吃点止痛药就好了。”

  管家机器人声音没什么起伏：“嫫川教授正在来这里的路上，听说有人痛经，请我送三位都到月经专科中心去一趟。”

  说完它用自带的检测仪给蠃鱼扫了一通，显示状态的确不大好，也没多解释，直接让身后两个护理机器人把她抬到了移动床上，带三人从崖居后平台上了飞行器，十分钟后，她们降落在一处山脚下。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天然山洞入口，管家机器人带着她们三人往里走去，入口处能见到人来人往，一进到里面大厅，正见嫫川迎出来，看见蠃鱼躺在移动床上，微微一点头：“来吧，我带你去瞧瞧是什么情况。”

  随着往里走，她三人也不住四处张望，只见这边大厅里四通八达，每条通道上都有门牌：周期管理处、血量管理处、经前舒缓处、情绪抚慰处、经络按摩处、睡眠调节处等等。

  在大牌子下面，还有些小字分门别类：初经司、盛经司、晚经司。

  再往下还有细分：前经期、中经期、后经期。

  很快，她们一行人被这里的导引机器人带进了一个房间，里面坐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蠃鱼抬头一看，这位应该就是专科医师了。

  “多少年没碰着有人痛经了，我瞅瞅怎么个事”，老医师拿着个手持设备走上来给蠃鱼扫了一遍，看着结果皱起眉头，“这小孩儿也太瘦了，肌肉含量倒是不低，但是脂肪层怎么这么薄啊，体脂率17.7%，营养不良啊，怪不得疼呢。”

  另一边诸怀正在和英招小声嘀咕：“我还以为月经这种麻烦事，在这里都被科技解决掉了呢。”

  没想到医师老太耳朵倒尖，听这话回过头来：“为什么要解决掉月经？月经是我们联结自然的通道，不仅是我们拥有创生能力的印记，还使我们拥有强大的适应性和极快的自愈速度。每一个经期，都是细胞修复重塑的绝佳时机，我们的大脑神经元会在经期恢复生长，我们体内的疾病也会在这期间加速自愈，这样的好事，你们怎么当做麻烦？”

  她说完又问了蠃鱼几句话，随后走回大案后面坐下，吩咐旁边的助理机器人：“先带她去理疗舱里躺一躺吧，出来我再给她开点营养剂。”

  诸怀和英招也一起跟着那个助理机器人出去了，老医师看她们走远，朝嫫川轻轻摇头叹了一句：“几个可怜孩子，对月经一无所知。”

  第13章 天生的优势

  蠃鱼蜷缩在一个封闭式的微重力理疗舱里，耳边环绕着轻缓的音乐，她的腹部被一个柔软的束带承托包裹着，不断有暖流传来。

  她似乎是在躺着，又似乎是在漂浮着，像是回到了胎儿形态，睡在子宫里，努力汲取着四周的养分和能量。

  她原本思绪纷乱，但在这里渐渐放松下来，她决定暂且停止思考，让自己肆意放空。

  诸怀和英招在理疗室外面坐着喝了杯水，转头见嫫川面带微笑地走进来，说里面理疗还有一会儿，她可以带她们出去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