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系三万年 第58节

  “嚯，这老太太。”薛峥在车里抻长脖子看了看，“感觉一拳能给我打趴下，一会儿咱说话可得有点礼貌。”

  闻鲸笑着瞥了她一眼，“你该庆幸咱是来送货的，不是来打架的。”

  她们见那群人走近，打开门跳下了车，徳尼斯热情地迎上来拉着她们两个寒暄了一阵，先问了问中立洲实验室的情况，说最近因为雇佣军叛乱，北洲这边通讯不大稳定，她就没怎么联系梅尔博士。

  听闻鲸介绍完单雌实验室的最新进展，随后听说她们来这里的路上经过了绿茵地庄园，又细细问起那帮孩子们的情况。

  她们一路走一路说，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农科所，里面是一大片室内农作物实验场，按照类型整齐划分了区域。

  关于太阳耀斑的预测，徳尼斯早就注意到了，正好她这些年也因为空气污染问题，一直在研究多种农作物的室内和地下种植，如今全球一片混乱，她这里更成了人类在末日中保障粮食供应的新希望。

  徳尼斯带她们在这里简单参观了一圈，才请她们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这时已有接收物资的人回来向德尼斯教授说了那辆装甲车里的装备数量，不仅足够武装农科所，还可以分些送给绿茵地庄园。

  德尼斯听完满意地拍了拍手，再次向她们两个郑重道了谢，随后才看向闻鲸，笑说：“你妈妈今天早上辗转托人来问我你到了没有，最近这边讯号时好时坏，你们报平安的消息估计也没发出去，刚刚你们一到这里，我就给她回了信，咱们一会儿看看她那边有什么消息吧。”

  闻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下，她们离开东联邦时，她给妈妈发了消息，但是降落到北洲共体事情一桩接一桩，她发完报平安的消息就没顾得上去看，后来才发现消息没发出去，还想着来这边看看讯号是不是相对稳定一些，正好问问妈妈那边的情况。

  闻泱此刻应该还在联邦的领海舰队里，等把联邦附近海域收整差不多了，就该要返航回到中立州的领海公约署总部去了。

  她们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就着丰盛的下午茶，聊了一阵北洲共体的局势，德尼斯办公桌上的通讯设备响了起来，是闻泱发来的视频通话。

  徳尼斯把摄像头挪到能拍摄到她们三个人的地方，点了接通后很快屏幕上出现了闻泱的身影。

  她先看到闻鲸和薛峥，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跟徳尼斯问了好，说自己这边事情已经基本处理完了，正准备择日返航，也问了问北洲共体的情况。

  听完她们说起这边的动荡，闻泱平静地说：“姚驰马上会赶去那里，我想局面很快就会平稳下来，毕竟太阳耀斑不久后就要到了，那些人再蠢也知道得抓紧时间找避难的地方了，虽然咱们都清楚，对于那部分没有防辐射抗体的人来说，躲去哪里都无济于事。”

  “各大洲陆地上确实是这样。”闻鲸说，“但有一个地方，我想赶在太阳耀斑来临前处理掉。”说完她指着桌上的星球仪，在大洋南端找到了一个小黑点，“这里，亚伯拉罕岛，我昨天在布兰奇那里得到的消息，这座岛上有个安息日基地，是南洲几个富豪家族联手秘密修建的末日堡垒，已经建成很多年了，上面有独立的水循环和种植系统，或许可以让没有抗体的人躲过这一波叠加辐射。”

  徳尼斯听完皱眉回想了片刻，“几年前确实有位富豪从我们这里买走了地下种植技术，应该就是用在了这里。”

  闻鲸点点头，“他们已经有一批人登岛了，但是为了维持岛上的独立系统，能源消耗很严重，北洲共体的雇佣军叛乱，其实就是在帮他们悄悄运送能源矿石。”她说完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阴沉下来，“不仅如此，布兰奇还查到他们在南洲搜罗了一批壮年女性，准备近日接到岛上，用的是改造货船，他们把那些女人标记为货物，称为‘圣婴的容器’。”

  在场所有人听完这番话都沉下了脸，闻鲸接着说道：“他们把安息日基地视作人类最后的希望，但我看要是任这种地方存在，人类才是真的没希望了。”

  闻泱皱了皱眉，在手边的工作面板上点几下，“南边海域最近是有货船申报，航线也有些迂回，我派人过去看看。”

  随后她们又就接下来的安排聊了一阵，直到通讯因不稳定出现杂音，才关闭视频。

  徳尼斯带她们来到收拾好的房间让她们休息一下，到了晚间，农科所收到消息，特勤处副处长姚驰已抵达北洲共体。

  闻鲸离开联邦后，一直有跟姚驰保持联络，关于亚伯拉罕岛的事，也在得知后第一时间发给姚驰请她确认此事。

  这日深夜，姚驰悄悄给她们调来了一架战机，和当初的鸮-12一样，也是只配备了一颗核弹，闻鲸和薛峥会意，趁着夜色登机离开了北洲共体。

  夜空中一片混沌，她们掠过脚下的硝烟，以超音速向南飞去，在凌晨时分抵达了星球南端海域。

  地平线尽头已经开始有些微弱光亮，大约再有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闻鲸看着坐标提示器，一点点降下高度，目光锁定了前方不远处的亚伯拉罕岛，这处岛屿离最近的大洲也有数千公里，地点果然偏僻隐蔽。

  她们在附近上空盘旋了一会儿，战机的扫描系统发来回报，地面检测到了导弹拦截系统。

  她皱了皱眉，薛峥在后面也看到了同步报告，“他们怎么装了个范围这么大的拦截系统啊，为这基地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啊。”

  这种规模的拦截系统，以正常的导弹投放方式，即便是核弹也能轻松拦截。

  蠃鱼低头想了想，又用手在坐标显示器上放大了周边海域仔细看去，她记得妈妈曾经跟她提起过这片海域，有个非常特别的地方。

  她在坐标显示器上确认了位置，在亚伯拉罕岛东侧再次连降高度，然后一扳操纵杆，把核弹低空投进了海里，然后迅速转向爬升。

  薛峥还在计算最远投放点，一抬头见闻鲸已经投放完了，“咱可就只有这一颗核弹，你就这么随便扔海里了？”

  她话音刚落，下方海面上开始传来隆隆轰鸣，沸腾的海水剧烈地翻滚着，紧接着喷发出炙热的岩浆，薛峥往下一看，声音提高了八度，“海底火山？！”

  一缕朝阳从地平线处升了起来，她们头顶是穿透云层的金红朝霞，脚下是倒山倾海的赤焰喷发，海底火山掀起的巨浪，如同一面墙砸向亚伯拉罕岛。

  海水倒灌进了安息日基地，倒灌进了富豪们的梦乡和他们最后的希望里。

  薛峥看着这一幕，冷笑道：“好哇，安息日基地，这回彻底安息了。”

  闻鲸看火山灰很快就要蔓延过来了，于是转而往北，在离开这片海域前，她看着下方已经沉没的亚伯拉罕岛，脑中忽然回想起当初她调入时空局，选代号时系统发出的语音：“蠃鱼，鱼身而鸟翼，见则其邑大水。”

  第96章 人类消失后

  闻鲸开着战机在海面上悠悠飞着, 身后是一大片正在蔓延的火山灰。

  在她小的时候，妈妈总是跟姐姐和她讲起大海的故事，会给她们讲海里的生物，讲海底的地形, 南端海域下面这个洋盆火山, 是目前全球海域中, 规模最大的一座海底活火山。

  那时候妈妈曾说过：“这座火山可能会在百年之内喷发, 产生的火山灰会在三天内覆盖周边五十公里的海域, 随后逐渐被大气稀释，但其中的火山碎屑和矿物粒子会在一个月内覆盖全球，对人工设备造成极其严重的影响。”

  若放在从前和平年代, 这场火山喷发无疑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但是在即将到来的巨型太阳耀斑中, 这些覆盖全球的矿物粒子却会在空中阻隔一部分宇宙强辐射，对于各大陆的地面植被和海洋微生物来说，反而如同一层保护膜。

  那些矿物粒子会随时间慢慢散落在大地上，使得土壤变得更加肥沃，让植被迎来新生。

  薛峥坐在战机后面, 听完闻鲸的解释，又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浓烟密布的景象，才转过身来感慨：“这何尝不是一种救世主行为呢？”

  闻鲸通过后视影像屏看到浓烟扩散在加速, 于是将操纵杆向前推去，抿嘴一笑, “是救世主，但以灭世大魔头的形态出现。”

  她们在海面上加速飞行了三个半小时, 在燃料耗光前抵达了中立洲领海外那个曾经停放过战机的废弃钻井平台。

  二人跳下战机伸了伸腿脚，又吃完了这次出来带的最后一袋营养剂, 然后躺在平台上晒起了太阳。

  到了大约下午两点左右，东边的海面上出现一艘大型航母，闻鲸听到声音翻身眯起眼睛看了看，果然是鲲鲸一号。

  过了一会儿，鲲鲸一号缓缓靠近这座钻井平台，伸出了宽阔的合金艞板，轻轻搭在钻井平台的边缘，闻鲸和薛峥昂首阔步地走了上去，闻泱正站在航母飞行甲板边缘迎接她们。

  闻泱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两个走过来，“累坏了吧？肚子饿不饿？”

  “不饿。”蠃鱼拍拍肚子，“刚刚吃完最后一袋营养剂。”

  薛峥挠挠头，“其实我感觉我还能再吃点……”

  闻泱哈哈一笑，两只手一边搂过一个，拍了拍她们的肩膀，一起往休息舱走去，“虽然过了饭点，但是我也给你们准备了不少零食。”

  她们一路往里走着，听闻泱给她们讲了讲那艘启程前被南洲港口拦截的货船，上面果然躺着许多被放置在睡眠舱中的女人，已被转移到港口附近的一所避难基地医院进行治疗检查，随后会直接在那里给她们分配避难安置点住所。

  闻鲸点点头，“没了这个安息日基地，北洲共体最近应该也能太平点了。”

  她们说着话走进了休息舱，还是闻鲸和薛峥之前住过的那个小套间，客厅里摆着一个零食车，上面还有那个阔别多日的雪糕机。

  二人走上去打了三碗雪糕，来到沙发上坐下，闻泱在中间桌上支起了一个平板，伸手接过闻鲸递来的雪糕，“你们两个这段时间忙，和你们一起从三万年前回来的言奕博士最近也没闲着，昨天联合天文局闷声干了件大事。”说完她把平板往她们面前一转。

  她们捧着雪糕碗凑上去一看，是太空总署天文局发布的巨型太阳耀斑粒子辐射抵达大气层倒计时，目前剩余705小时37分21秒，白底黑字的倒计时数字还在有节奏地跳动着，压迫感满满。

  “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闻鲸回忆了一下之前关于太阳耀斑的预测，这个倒计时应该还做过更精细的修正，她不怀疑这个数据的准确性，但这样直接公开，一定会面临不小的舆论压力包括各种质疑，所以也感到有些意外，“总署办居然能同意……”

  这让她想起了世界地质监测署，明明已经能做到提前三天精准预测小范围地震，但是从来不会对民众公开这类预测，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提前公布可能会造成的群体性焦虑和混乱，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保护机构的权威性，因为一旦发生预测失误，对地质监测署和相关部门的公信力会造成毁灭性打击。

  但这次情况不同以往，这一次的巨型太阳耀斑是全球性的史诗级灾难，显然在顶着压力也要推动预测公开的言奕看来，灾难面前的信息透明，比什么权威机构的名誉要重要得多。

  这时闻泱抬手指道：“你看右下角。”

  她们又细看了看，右下角的预测发布方，前面是“言奕”两个字，中间一个符号x，后面跟的是字体小一号的太空总署天文局徽标，看上去是由物理学家言奕本人主动发起的联名公告，这是在给机构留下将来甩锅的余地呢。

  薛峥冷“嗤”一声，“都快完犊子了还整这种小把戏呢，世界级机构躲在科学家的名字后面，丢人。”

  闻泱也无奈摇头，“这应该已经是太空总署办让步后的结果了，毕竟太阳耀斑的消息在手机病毒传开后就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之前给出的是大概范围，具体时间没有公开，这阵子总署办受到了很大的舆论压力，也是时候做出回应了，所以权衡利弊之后，给出了这个折中方案。”

  闻鲸想了想，“那这个公布出来后，咱们还能邀请言奕来中立州避难吗？”

  这是她们先前约定好的计划，等闻鲸和薛峥这边事情忙完了，中立州的避难场所分配出来后，就请言奕和时空局检修组的负责人来这边避难，好一起准备将来重建空间站和改造时空舱的事。

  太空总署基地有自己的地下避难所和配套物资，太阳耀斑来临之前，人事部会安排所有人分批进入地下，当然也可以自行申请回家避难的，言奕本来也说到时候会申请离开总署基地，来中立州避难，但不知道出了这个公告后，总署办那边会不会驳回申请。

  闻泱微微一笑，“这个应该不会受影响，咱们在中立州的避难场地，跟太空总署属于同一个避难系统，别担心，等回去了我会替你们跟进这件事。”

  随后她们又聊了聊南端海域的事，这次海底火山喷发，因为距离各大洲都比较遥远，又有太阳耀斑倒计时这件大事在前面，海底火山喷发并没有引起国际上太大的关注，闻泱说她会通知世联气象署在未来一个月持续监测火山碎屑的覆盖情况。

  她们在这间休息舱客厅里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三人碗中雪糕都空了，外面秘书来说航母即将靠岸，闻泱才起身出去，说等会儿离舰时再喊她们过去。

  回到风之屿后，闻鲸和薛峥终于安安稳稳地休息了两天，然后开始在家里带着海葵一起打点行李，准备在十天之后，搬去附近的地下避难所。

  世界各地的民众，在太阳耀斑倒计时公布之后，也都忙碌起来了，各国陆续开放了许多公共避难场地，有些人家已经早早搬了进去，还有些人家则选择了社区或者住宅配置的避难所。

  所有人从刚开始恐慌不安，到后来渐渐接受并积极准备起来，包括前段时间险些开火的联邦，以及曾有雇佣军反叛的北洲共体，近日也大都熄了火，陆续进入各自的避难场地，各地偶尔会发生一些物资争抢，但也只是小范围的冲突，很快被人制止。

  在倒计时只剩十天时，言奕顺利从太空总署申请到了中立州的避难资格，跟虎蛟还有两位检修组的专家一起，搭乘烛龙的公务飞机抵达了风之屿。

  这天下午，闻鲸和薛峥一起去机场接了她们回到家中，众人在这边一起吃过晚饭，又在客厅里聊了很久。

  等闻泱带着海葵上楼后，闻鲸和薛峥从二楼套房里抱了几床被子下楼，大家把客厅桌椅清到旁边，一起在这里热热闹闹打地铺睡了一夜。

  第二天，正到了她们要搬去地下避难所的日子，这几天东西已经收拾完了，有些不常用的物件，闻鲸和薛峥前几天已经搬了一批过去。

  风之屿在周边一共开放了一百零八个避难所，规模各异，都带有独立房间和活动场所，以及室内作物种植场地，技术都是由德尼斯农科所向世联提供的。

  闻泱选择了第七十七号小型避难所，里面除了她们一家人外，还有一些领海公约署的工作人员，以及单雌实验室的科学家们和那些已经康复的单雌幼儿，一共五十九人，其中有一部分已经提前搬进来了。

  闻鲸等人此刻在避难所大门前下了车，一起往里走去，薛峥远远地看到避难所大门口写着“第七十七号基地”，微微皱了皱眉，“这名字也太冷冰冰了，应该改个温馨点的。”

  闻泱牵着海葵走在前面，听到后回头笑说：“咱们往后在这里安家，你们可以另外给这里起个名字。”

  这时众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闻鲸和薛峥还有言奕站在边上看四周的风景，这座避难所建在一处小山坡上，三人对看了一眼，笑道：“那就叫帝丘吧。”

  她们在这边各自选好了房间，住了几天基本上都适应了，避难场所的休闲厅里有一个显示屏，上面播放着太阳耀斑的倒计时。

  倒计结束的这天，众人坐在休闲厅里，一起看着那上面不停滚动的数字，到了最后十分钟时，闻鲸又出去检查了一圈避难所内各处防护装置，等她回到休闲厅里时，屏幕上只剩下三分钟了。

  大家默默看着那个时间一点点减少，直到所有数字全部清零，显示屏闪了一下自动关闭了。

  她们很快感受到大地传来一阵微微振动，外面的日光变得惨白一片，宇宙粒子辐射穿透大气层抵达地表，全球磁场开始发生扭曲，末日降临。

  这一次的太阳耀斑会在出现后的一个月里到达巅峰，预计会持续三个月到半年，之后缓慢递减，全球地表辐射完全恢复到正常水平，大概要三年左右。

  而天文局给出的建议是，人们在地下避难所生活到太阳耀斑发生后的第五年，才能开始重返地面。

  在人类从地表消失的前三年里，大自然重新接管了世界，当粒子辐射渐渐消退，各大洲的土地上，开始冒出了青翠的嫩芽，大量植物占领了充满钢筋水泥建筑的城市，在那些冰冷的人造物上，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第三年末，会盟国大陆一处生物研究所，通过管道向地面投放了一批用基因样本库在地下培育出来的动物，其余各洲也开始陆续向地面投放培育物种。

  第五年，各大洲开始有成群的走兽在地表活动，人们通过外置检测仪器发现粒子辐射水平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于是都先后从地下避难所回到了地面，并尝试与彼此恢复联络。

  这五年里，因为波利港核泄漏已进入全球水循环，又被太阳耀斑进一步放大了危害，没有产生防辐射抗体的人们，即便进入地下避难所，也还是难逃基因断裂的命运，最终永远长眠在地下。

  活下来的人们重返地面，在此后的五年时间里，完成了一轮又一轮科技的飞跃发展。

  到太阳耀斑发生后的第十个年头，新世界的秩序已经完成了重建。

  这天一早，闻鲸从自己在林间的住所走出来，踏着早春微微有些湿润的土地，来到一片山边石屋前。

  她先路过了前面的月经中心，然后往右转去，从一座石门进来，走过一条长廊，来到尽头处的议堂，门开着，已经有不少人坐在圆桌四周了。